面对黄老板的质疑，苏以辰心下是焦灼紧张的，却不得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回答说，“这是我们苏记的规矩，黄老板从未同苏记合作过，第一次听说也算正常。”
黄老板认真看着他，虽然仍旧很疑惑，却没有再提出质疑。毕竟，每个字号都有每个字号的规矩，像苏记这等大记号，初次合作押款押得多，也是有可能的。
苏以辰避开了黄老板的视线，拿来桌上那个正品宫款脂粉奁放在手里，饶有兴致地把玩，继续说，“我和馥甄前阵子找了不少瓷商，有不少都乐意同苏记合作，毕竟，十万大洋的货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全出完的。一年出个三万大洋左右，三年后，我苏家将十万大洋如实返还，接下来的买卖，那可都是现货现钱的。”
程馥甄笑了起来，“三少爷，就这款脂粉奁，加上你苏记的销路，估计不必三年。依我看，南北的分店分销一些，一年半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苏以辰很认可地点头，笑道，“只要这款彩瓷宫款把名气打响了，将来再出新品也不愁卖。”
程馥甄又道：“那是当然，有林夫人和督军夫人帮衬，这本就是稳赚的买卖呀！”
苏以辰和程馥甄你一言我一语，黄老板听得眼珠子一直转，却还是不做声。程馥甄和苏以辰都知道，这位黄老板没那么好忽悠。
程馥甄偷偷给苏以辰使了个眼神，苏以辰便道，“馥甄，若不是你瞧不上别家的手艺，此事也不必耽搁到现在！”
他说着，站了起来，“此事就交由你和黄老板谈吧，成与不成，最迟明天就定下来。我那还晾着我爹那两位老朋友呢！我先走了。”
黄老板没料到苏以辰的态度会很硬，连忙跟着起身。
苏以辰还是客气的，“黄老板，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同馥甄谈。我还约了别人，先告辞了。”
“好。”黄老板没有挽留，却也亲自送苏以辰到门口，再让仆人送出去。
程馥甄原地坐着，看着，心想，黄老板能亲自送苏以辰，至少说明黄老板心里头还是很愿意做这笔买卖的。
见黄老板折回来，程馥甄拿着一正一仿两个脂粉奁打量，对比，不做声。
黄老板等了片刻，忍不住问说，“三少爷说的那两位老朋友是……”
“就是杭州的岳老板，还有龙泉的田老板，我听三少爷说这两位老板同苏家合作几十年了，黄老板可认识他们？”程馥甄问道。
杭州的岳记和龙泉的田记，虽然不算什么大字号，但手艺在业界也是鼎鼎有名的。黄老板不仅认识，而且在煅烧的技艺上同他们还都切磋过。
程馥甄是做了功课过来的，见黄老板那表情，她便心中有数了。
她认真说，“黄老板，趁着二爷还在南边，三少爷才能这么由着我挑剔。万一您那两位同行已经跟二爷电话里打了招呼，三少爷估计也不好办了。黄老板，我是真喜欢您的手艺，真心想同您合作。你若能答应，咱们就干脆些，今天就把这事敲定了。要不……”
程馥甄叹息了一声，淡淡道，“要不就三少爷那态度，您也瞧见了。”
黄老板的视线一直落在程馥甄手上那脂粉奁上，犹豫了一番，才道，“程大小姐，十万的押金……可不是一笔小钱呀！”
如果黄记纯粹给苏家提供脂粉奁，那既要被押十万的货款，而且还捞不到最大的利。若是反过来由苏记给黄记提供脂粉，那这笔买卖就变成黄记主导，苏、程两家只是挂名分利而已。黄老板早就有这样的心思，提出给苏记提供脂粉奁一说，不过是试探苏以辰罢了。却没想到直接把苏以辰给气走了。
程馥甄心下也是有数的，她故作玩笑，说，“黄老板，现在三少爷也不在了，您若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呗，反正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黄老板看了看程馥甄，虽然知道程馥甄是故意开玩笑，却也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他道，“丫头，你站在我这边？那好，你帮我出个主意，这笔买卖，该怎么谈？”
程馥甄也不客气，“黄老板，我要有好主意，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黄老板，您若有兴趣，您就给个条件，若没兴趣，那我只能告辞了。”
程馥甄说着，站起来，放下了手里的仿制品，而那个正品并没有放下。
黄老板见状，终于急了，“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苏记肯不肯答应？”
程馥甄连忙坐回去，“愿闻其详！”
黄老板说，“苏记供我脂粉，这脂粉奁和脂粉都由我黄记来定价，售卖。苏记只分利，不参与售卖。”
程馥甄看了黄老板一眼，沉默了。
黄老板见她不说话，笑着问说，“看样子程大小姐是做不了主了。”
程馥甄看着黄老板，不说话，就是沉默。
黄老板也不说话了，同她对视。
渐渐的，黄老板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苏记胭脂除了销往国外和入驻百货商场之外，基本不会交给二手的商贩买卖，而是通过自家的分号来售卖。黄老板很清楚苏家的作风，也自知自己提的要求，颇为过分。
黄老板忍不住问说，“程大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程馥甄吐了口浊气，认真说，“黄老板，你可是诚心想做这笔买卖的？”
“那当然！”
黄老板正想让步，谁知的程馥甄却起身来，认真说，“那成，我现在就回去找三少爷谈，让苏记给您一个特例。”
黄老板颇为意外，没想到程馥甄的诚意这么足。
他连忙也起身，“程大小姐，那我等你好消息。苏记若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不必藏着掖着。咱们能谈妥最好，若谈不妥，就当交个朋友！”
程馥甄笑着点头，将正品脂粉奁放了回去，拿回那个次品。
黄老板连忙将正品递给她，“程大小姐，这礼太重了，黄某可不敢收。心意黄某领了，您还是带走吧。”
“黄老板，莫不是嫌弃我这见面礼太小了？”程馥甄反问道。
“不不。”黄老板哭笑不得，“程大小姐，这礼太大了，黄某受之有愧。”
程馥甄仍将脂粉奁放回去，死活不肯收回，“黄老板，咱们的买卖还没谈妥，您就退我的礼，您还说是诚心想做成这笔买卖？您这未免令人难过了！”
黄老板被说的哑口无言，而心下也舍不得脂粉奁，最后就答应了。
程馥甄离开黄家便直接回苏宅，她回到家中天都已经黑了。
苏以辰和二夫人在屋里紧张地等着她，苏以辰不过是扯了个慌，并没有去见什么人。
一见程馥甄回来，母子俩就都紧张地起身过来。
“馥甄，谈得怎么样了？我听以辰说那个黄老板是个极厉害的人。”二夫人急急问。
程馥甄把情况一说，二夫人便和苏以辰面面相觑。
“这，可不是小事呀！”二夫人喃喃自语。
“馥甄，苏记从未有过给别人提供脂粉的这种先例，这事，我做不了主。”苏以辰淡淡说。
“那现在谁做得了主？”程馥甄问道。
苏以辰和二夫人都答不上来。能做主的应该是二爷和三爷，可如今人也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三爷又联系不上。
“亨泰银行最迟明天晚上就会上门来要钱，咱们就剩下一天的时间了。伯母，三少爷，非常时期只能破例。”程馥甄认真说，“再者，黄老板并非拿着苏记的脂粉另立字号，他买的依旧是苏记的脂粉，而非黄记。黄老板图的无非是利，并非名。”
二夫人和苏以辰相互看了一眼，依旧沉默。
程馥甄又道，“咱们如今最重要的是把钱拿到手，大可先合作一批货，后续的合作，依旧还有商谈的余地。”
二夫人终究是个妇道人家，不敢拿主意。
苏以辰犹豫了一番，毅然点了头，“好，如果黄老板能预付五万大洋订金，苏记可以让步。”
程馥甄和黄老板兜了那么大的圈，图的也就是黄老板预付的脂粉订金了！
见苏以辰那认真的样子，程馥甄忍不住笑了，“三少爷，你装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苏以辰无奈笑了笑，“馥甄，我不是装的，我是认真的。”
“知道你是认真的，我说的是你今天在黄老板那儿同我配合得真好，亏我还一直怕你会露陷。”程馥甄解释道。
苏以辰眼底闪过一抹哀伤，仍是笑着，“馥甄，我心里的紧张他当然看不出来。”
苏以辰这话是话中有话，只可惜程馥甄并没有听出来。
苏以辰都答应了，二夫人没更好的办法，也只能认了。她拉着程馥甄在一旁坐下，焦急地说，“馥甄，那你赶紧给黄老板打个电话，还是……您再亲自跑一趟，当面谈比较妥当。就剩一天的时间了，五万大洋的订金不是小数目，黄老板也未必会答应呀！”
二夫人的话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程馥甄和苏以辰又紧张起来。
二夫人说得没错，五万大洋订金不是小数目，黄老板未必会答应，更未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现钱来。
程馥甄犹豫了一番，认真说，“伯母，再不着急，先晾一晾黄老板，明天再给他答复。”
“什么？”
“明天？”
二夫人和苏以辰都大惊。明天怎么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