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甄，你，你怎么了？”
二夫人不安地问，她刚刚一进门就看到江妈给她使的眼色，知道江妈已经提醒了程馥甄胳膊不能往苏彧那边拐。
程馥甄是明白人，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该有的立场呀！
二夫人没有亲自提醒程馥甄，而让江妈来提醒，也算是给她留了面子，不至于尴尬。
这段时间，苏彧几回去工厂跟她密谈，李顺都来禀了。二夫人一直等着程馥甄打电话来告知她，可是程馥甄一次都没打过。再者，工厂里但凡出了事，程馥甄都第一时间打给苏彧，全然把她晾一旁。
这些事，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在二夫人看来，她今日借这件事给让江妈给程馥甄点提醒，并不算过分！
寂静中，程馥甄突然冷笑出声。
程馥甄嘴角的讥讽看得二夫人不仅意外，而且刺眼，“馥甄，你，你什么意思？”
这个丫头的胳膊肘难不成真的往苏彧那边拐了？
是不是苏彧早就收买了她？
二夫人开始了各种猜测，甚至都后悔当初不应该让苏彧带以辰去北平。
程馥甄不回答，她的心更慌。
要知道，以辰现在全然不管事，如果程馥甄被苏彧收买了，那苏家的一切就都会落到苏彧手里了！
虽然苏家的家业都已经被败得差不多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苏家的工厂那块地，苏记胭脂的招牌还有十多种祖传秘方全都是最值钱的东西。
二夫人满心的算计，满心的猜测，却没想到自己还是猜错了程馥甄的心思。
程馥甄的讥笑渐渐变成苦笑，她说，“伯母，小芝的事，您还打算瞒我多久？您既然连我都防着，今日何必叫我过来？当初又何必让我帮以辰打理工厂？”
别说二夫人，就是江妈和德叔都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程馥甄竟会知晓小芝的事。这件事他们明明隐瞒得好好的呀！程馥甄怎么知道的？
“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二夫人惊声。
程馥甄没有回答，又道，“伯母，上一回三爷亲自掏了四万大洋，这不是小数目，您应该清楚！三爷但凡有点想法，都不可能那么轻易一点条件也不谈就掏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帮二爷收拾烂摊子。”
程馥甄一肚子的火实在憋不住，她也不想憋了。
她原本气得什么都不管了，恨不得马上收拾包袱回北平去。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
她安慰自己，这权且当报二爷的恩情，若不是二爷，馥梦或许至今都参加不了医学院的考试。
她安慰自己，这权且当是报苏彧的恩情吧，若不是苏彧，她和馥梦根本应对不了石田社和沈司安。
她安慰自己，这权且当对苏以辰赎罪吧。她本该说出真相，苏以辰本不该承担苏家那么重的担子。若没有发生这么多事，苏以辰或许不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程馥甄心里非常清楚，若要让苏彧知晓今天发生的事，她就必须跟二夫人摊牌！
程馥甄豁出去了，继续冷冷说，“伯母，你防着三爷不仅不道义，而且……愚蠢！”
二夫人又震惊又气愤，她无法想象程馥甄敢这么跟她说话。她看着程馥甄，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馥甄在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下，又道，“伯母，我哥哥在路上偶遇过以辰和小芝，大概是过年后没多久的事。小芝的事，我应该比你更早知道。”
“你，你……”
二夫人分明在发抖，半分震惊，半分气愤，“程馥甄，你竟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安的什么好心？”
程馥甄毫不犹豫地回答，“伯母，正因为我没有二心，我才忍气吞声至今！我这个正室还未入门，以辰就在外头养小的。按伯母的意思，是希望我跟以辰好好闹闹吗？”
二夫人顿时哑口无声。
“伯母，我家境贫寒，高攀不上以辰，我有自知之明。所幸，以辰得听老太爷的遗嘱娶了我才能继承家业。我只想当上苏家的三少奶奶，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至于以辰想在外头怎么风花雪月，我也不介意。”
程馥甄这话说得何等违心呀，却足矣说服二夫人。
二夫人怔着，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把这个丫头看透了，却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这个丫头。
她竟无话可反驳了。
程馥甄正要继续往下说，这时候，江妈突然大叫了一声，“三少爷！”
一时间，程馥甄和二夫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去，竟见苏以辰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了。
“以辰……”
二夫人喃喃出声，程馥甄则怔住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违心话，是不是都被他听去了？
程馥甄下意识想走过去，可却又戛然止步，暗笑自己怎么又心软了呢？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被他听了去，不正好吗？
何况，他或许早就那样看待她了，否则，也不至于越来越疏远。
这，本就是她刻意而得的结果，她该高兴的。
程馥甄咬了咬唇，狠下了心，大步走过去，笑道，“三少爷，你回来了呀。”当初，他一而再地要求她喊他的名字，别喊“三少爷”，她也费了不少时间才改口习惯。
而如今这一声“三少爷”竟这么随口就喊了出去。程馥甄忽然有种错觉，只觉得她和苏以辰似乎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候。
初识都还不到两年的时间，怎么就感觉那么漫长？怎么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就……变了一个人？
在她眼里，他变了；而在他眼里，她也变了，不是吗？
苏以辰整个人都特别安静，他看着程馥甄，一声不吭，时间似乎都因他而定格。
程馥甄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又心软。
她一直都分不清楚，好几回在他眼中看到的那一抹淡淡哀伤，到底是他与生俱来就有的，还是她心软的错觉？
程馥甄不喜欢这种安静，她又道，“三少爷，你既然……”
她的话还未说完，苏以辰就打断了，他说，“馥甄，这没你的事，你先出去吧。”
他的声音好冷好冷，冷得让程馥甄忍不住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苏以辰。
原来，他也有这么冷的一面呀。
让程馥甄更意外的是苏以辰的那句话，他竟直接要她出去！
程馥甄杵着，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苏以辰又道，“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把苏家这一劫熬过去，我一定会让你进苏家的门，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你先出去吧，欠条的事，代我转告三叔，就说，我在我父亲书房等他。”
谁都没想到苏以辰让程馥甄离开是这个意思。
二夫人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真正胳膊肘往苏彧那边拐的，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程馥甄。
哪怕之前儿子说再伤人的话，都远不如这一回来得让二夫人绝望呀！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黯淡了。
她突然觉得程馥甄刚刚说的那些不客气的话，说得太对了。
她所有的猜忌，怀疑，提防都是可笑的，愚蠢的。
她再怎么提防也提防不了自己儿子的心呀！这个儿子打从一开始就跟她不同心！
苏以辰至始至终没跟二夫人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
他从二夫人身旁走过，径自往二楼走去。
程馥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旋转的楼梯上，她才缓过神来。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她也没有时间多想，她急急转身就走，大步朝苏彧那边跑去。
可是，苏彧出去了，屋里的仆人也不知道他去哪。程馥甄立马往百乐门打，接电话的正是秦齐。
“三爷呢,我有急事找他。”
“三哥忙着呢！再着急的事也没他手上那事着急，他刚出城。”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一定。三哥是抓蒋清河去了，事如突然，我也赶着出门呢，先不同你说了。”
“等等，那三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说不准，对了，你别把消息泄露出去！”
秦齐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他和苏彧等了好几天迟迟没等到沈司安的动静，一直担心卢督军那边先审到蒋清河的下落，幸好刚刚胡云飞突然来了消息，沈司安又秘密出城了，还带了高连贵。
沈司安带高连贵出城必定是去见蒋清河，苏彧自是要亲自跟踪的。而他得赶紧去守着沈家老宅，防一手。万一他们估计错了，至少沈家这边不会漏网。
程馥甄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响，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喃喃道，“完了！”
天知道苏彧什么时候能回来？
天知道二夫人和亨泰银行那边怎么协商的？要是还不了钱，苏以辰欠钱不还的事见报了，那苏家还怎么翻身呀？
之前高连贵已经造谣了一番，苏以辰欠钱不还的事一见报，无疑会坐实高连贵造的那些谣。苏家的买卖还怎么做下去？
程馥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万老板下订单，原料商刁难，高连贵造谣，苏以辰欠债，这些事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圈套紧跟着一个圈套，将苏家越套越牢。
“小芝……”
程馥甄似乎明白了是什么，立马冲出门去，往二楼方向跑去。她回到二房楼里，只见二夫人还原地坐着，像是失了灵魂一样。
“伯母，三爷出城了！走得很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和亨泰银行如何协商的？他们是不是给你期限了？”程馥甄急急询问，“还有，以辰这笔账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小芝有关？”
二夫人这才缓过神来，“老三……老三出城了？”
二夫人一心不想让苏彧知晓此事，千方百计地瞒着。可如今，听到苏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城了，她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只知道提防苏彧，却至今都没有想过要怎样还以辰这笔巨额钱款呀！
“是的，三爷出城了！伯母，我还以小芝是沈司安的人。你快告诉我，这笔欠款到底怎么回事！”程馥甄焦急地问。
二夫人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就崩溃了，大哭出声，“我也不知道，亨泰银行那帮人不说，他们就给我五天的时间。说是以辰要不还钱，他们不仅要登报，还要……还要找人上门来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