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没想到苏以辰会这么早就过来。她心想，这家伙总算有点责任心了，知道早点过来关心关心原浆的抢救情况。
苏以辰昨夜一宿都没怎么睡，再加上前一夜熬了一宿，如今整个人就像是没睡醒一样，蔫蔫的。
见他眉宇间的倦色，程馥甄颇为心疼。她正想把脂粉的情况告诉他，跟他简单讲一讲改后的配方，谁知的，苏以辰却先开了口，“馥甄，那天我不知道你急着改配方，我来晚了……”
他的歉疚写满了双眼，很诚恳地说了句，“我……对不起你。”
程馥甄一愣，随即就蹙起眉头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居然跟她说“对不起”？
“以辰，你对不起我什么了？”程馥甄认真问。
苏以辰竟还很认真地回答，“我差点坏了你的大事，害那一池子原浆浪费掉。”
程馥甄本就对烘培的结果没把握，神经绷地紧紧，一听苏以辰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她立马就火了，忍不住训斥，“以辰，那一池子原料关我什么事？那不是我的事，那是你的事，我只是来帮你的！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辛辛苦苦的工人们，是你父亲的托付，是苏家！”
二夫人必定早就告诉过他改配方抢救原料浆液的事，他也应该知道今天的工序是非常重要的。可是，他进烘培室至今，都没关心过烘培炉里那些浆液。
在他心里，这件事他就只对不起她一个人吗？
他可有想过那一池子原料浆液若全毁了，损失有多大！对苏记脂粉是一记多么大的打击？
孰重孰轻，他还分不清楚吗？
这件事有多严重，他还不清楚吗？
苏以辰怔住了，似乎没料到程馥甄会突然这么凶。程馥甄见他那反应，这才冷静了些许。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以辰，如果做出来的是中档的粉，以现在行情，咱们至少能挽回一半的损失。而且，现在仓库妆粉的库存并不多，万一下个月原料断供，做不出新的妆粉来，那这批货势必会涨价，到时候咱们把损失全都挽回来也说不定。但是，若是粗粉的话，行情就不好了。”
苏以辰这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程馥甄原以为他会提.asxs.精神的，会跟她一样紧张，可苏以辰仍旧平静地很，甚至有些低落。
“以辰，听伯母说你前天晚上没回家，昨晚上又很晚才回去，最近是不是累了？”
程馥甄认真看入苏以辰的眼睛，苏以辰立马就避开，“不累，前天晚上去同学家了，昨晚上我留在店里看配方，不小心忘了时间。”
这前半句说谎没说谎，程馥甄无法确定，可这后半句必定是说谎了。
昨日店铺都关了他都没过去，怎么可能还等店铺关了再特意去看配方呢？
他为什么对她说谎？
程培坤看到的那个女人，跟他到底又是什么关系？是他喜欢的姑娘，还是如程培坤所说的，是他包养的？
程馥甄希望是前者，也愿意相信是前者。程馥甄原本想同苏以辰挑明了说，若他在外头有喜欢的姑娘怕老太太和二夫人反对，她愿意帮他隐瞒的。
可是，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没说出口。毕竟，他喜欢别的女人，甚至在外头有女人是一码事；他对工厂的事上不上心，又是另一码事呀！
她现在无暇理会前者，只想要他对工厂的责任心和上进心。
她想，三爷要的也是苏以辰的担当吧？二爷已经没了，苏家将来的一切都要靠苏以辰撑起了呀！如果说之前的失误是一次打击，那么他也该重新站起来了。
程馥甄暗暗轻叹，只道，“以辰，要是累了就别逞强，休息几日。工厂这儿有我在，你放心。店铺那边，德叔守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不累，我今天是特意过来的。”
苏以辰走到烘培炉前面，安静地等着。
见状，程馥甄总算安慰了一些。程馥甄也走到烘培路前，同苏以辰一道等着。
站了一会儿，程馥甄正要跟苏以辰说一说新配方，谁知道苏以辰却道，“馥甄，这儿你盯着吧。我去找莫伯汉。”
苏以辰停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今日专程来找他的。”
程馥甄十分错愕，“你……知道了？”
昨晚上老太太不是说让苏彧处理吗？难不成是苏彧告诉了他？要他过来解雇莫伯汉的？
程馥甄今日一到工厂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莫伯汉，却被告知莫伯汉还未来上班。她心下多少就有数了，大夫人不太可能会让莫伯汉落在他们手里，必定昨夜就把人打发走了。今日，莫伯汉是不太可能会来工厂的。
程馥甄都还未来得及阻拦，苏以辰就走出去了。程馥甄追到门口，看着苏以辰远去的背影，明明还可以拦下，可她却没有。
直到苏以辰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她才缓缓蹙起眉头来，喃喃自语，“专程来找莫伯汉的？”
所以，如果没有莫伯汉的事情，这家伙就没打算过来了？他就当真一点儿不关心那批脂粉了？
他对这么大的厂子，这么大盘生意，就一点点担当也没有吗？
担当不起和没担当是两码事，以前的苏以辰，担当不起大事，却总争着抢着要分担。甚至，有些不该他担当的，他都会抢着去做。
而如今呢？
程馥甄隐隐察觉到苏以辰似乎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心地干净，脾气倔强的孩子，可是，除了没担当之外，她也一时间说不出他哪里变了。
程馥甄又想起了程培坤那些话来，又想起了和苏以辰“勾肩搭背”的那个女人来。
是那个女人让苏以辰变了吗？
这件事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柳沁泉那件事之后就开始了吗？
程馥甄不安起来。
她朝不远处，坐在草坪上发呆的雪初看去，正想把雪初叫过来，却又犹豫了。她想，这事，还是不能让苏彧知晓，她得私下先找人弄清楚。至少，她要先弄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和苏以辰到底是什么关系！
程馥甄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时候，屋内传来工人的喊声。
“程大小姐，时间到了。”
程馥甄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转身进屋去。
两个工人小心翼翼地将一盘样品从烘培炉里的取出来，淡淡的花香立马就飘散开来了。程馥甄闻着这香味，心下还是满意的，可当她亲自掀起覆盖在上面的薄纱时，却发现烘干出来的粉块表面特别粗糙。
这下子，程馥甄的心就凉了大半。
粉块粗糙的表面都会被削下来，研磨成粗粉使用，可以做成身体粉，而真正的精华部分则藏在粉块的中心，若是质地好的，便可以得到粉英。至少，眼前这粉块表面的质地非常之粗，而且还有不少突出的颗粒，这可是连身体粉都做不了的。表层的情况如此之糟糕，里头的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按照程馥甄以往的经验看，估计得削掉好几层才能得到比较细腻的粉了。她亲自动手，一层层削掉粗粉，让她意外的是，她都削掉了三层，竟还没看到可以用的粉。
这粉块本身就不厚，再继续削下去，就快削没了！
一旁两个工人和一个技师见了，都知事情不妙，他们面面相觑，没敢出声。
程馥甄低着头，一层层继续削，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她把整块粉块都给削碎了，都没削出可以用的粉来！
看着一桌凌乱的粉屑，程馥甄怔怔的，大为不安。虽然烘培工艺行不通，还有古法工艺，只是，烘培出的效果如此之差，古法工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只是，程馥甄并没放弃。
她冲工人和技师笑了笑，道，“看样子咱们得用老祖宗的办法了。”程馥甄回到厂房的时候，技师已经用古法工艺处理好一缸浆液。古法工艺是费力又费时间的活儿。简单说来便是在沉淀的浆液上铺上小米康和灰。灰要一遍一遍换掉，湿了就换干的，用来吸收水分。如此反复，直到水分基本被吸干。
程馥甄一到厂房什么也没说，就同技师一起动手。众人见了，也便知晓烘培的办法失败了。
此时，苏以辰就在办公室等莫伯汉来上班。林顺并不知道莫伯汉犯了什么事，同他一道等着。
“三少爷，真是怪了。这莫技师平日都会提前过来，从未迟到过的。这都几点了，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来不了了？”林顺担心地问。
“他住哪？我上他家找去！”
苏以辰的语气并不怎么好，其实他今日专程来看那池子原浆的，可出门之前三叔却告诉他莫伯汉的事情。若不是三叔有交代，他怕是忍不住那一腔的怒火，一到工厂就要抓人，哪还顾得上去见馥甄？
三叔让他自己想办法处理掉莫伯汉。既不能把事情闹大，损了婉绾的名誉；也不能让莫伯汉白白得了便宜；而且还得防着莫伯汉投靠其他胭脂坊，泄露苏记脂粉的秘密，毕竟苏记胭脂，从胭脂工坊发展到到脂粉工厂，莫技师一直都跟着，也算是个元老级别的技师了。
其实，他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处理。
他虽最讨厌用武力解决问题，可现在却恨不得把莫伯汉抓起来，先毒打一顿再说。
“三少爷，出什么事了吗？”林顺好奇地问。
“没事，先找着人再说！”苏以辰冷冷问，“他家住哪？”
林顺想了想，便说，“三少爷，莫技师家离工厂不远。要不这样，小的派人先去瞧一瞧，把人找来。您稍安勿躁，先到厂房里瞧瞧那批妆粉？”
林顺这两天也为那批脂粉吃不香睡不好的，他原以为三少爷心情恢复了，要回来主持大局了，谁知道竟会这样？
三少爷就算再信任程大小姐，那也得过去关心关心呀！
苏以辰眼底略过一抹复杂，迟疑了片刻，淡淡说，“不必过去了，都交给馥甄吧。你叫上几个护场的小厮虽我一块去莫伯汉家。马上就走！”
见三少爷那严肃的样子，林顺纳闷在心底也不敢再多言，只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