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在厂房里一忙就是大半天，午饭都顾不上吃。同技师一遍又一遍地把湿灰换下，铺上干灰。
苏婉绾在配方室里根本待不住，她给自己洗脸，敷眼，就想着尽量地消除掉眼睛的浮肿，赶紧去帮程馥甄。而当她听到烘培工艺失败的消息，她就再也坐不住了，顾不上眼睛还肿着，直奔到场房里去帮忙。
程馥甄也没赶她，只跟她说了下烘培工艺的情况。
当然，苏婉绾并不知道苏以辰来处置莫伯汉，程馥甄也无暇跟她说。
就这样，一直忙到下午，缸里的粉块总算是成型了。程馥甄抹了一把汗，亲自将粉块从缸里取出来。一时间大家便都看了过来。在场除了程馥甄，苏婉绾，还有两个技师和一个工人。
成败就此一举了，这一回的损失能挽回多少，很快就会有答案。程馥甄和苏婉绾自是紧张的，而技师和工人们也颇为紧张，忐忑。
程馥甄从烘培室过来，眉头就一直是锁着的，此时正一脸认真，严肃地检查了粉块的表层。
虽然这块粉块表层的细腻度也不怎么样，可比刚刚烘培出来的相比，已经算好很多了，足矣当做粗粉来用。而且，按照大家的经验看来，这粉块里顶级粉英不一定会有，但是普通的精粉应该是会有的。
见程馥甄迟迟不出声，一个技师忍不住开口，“程大小姐，这粉块，还行吧！”
程馥甄眼底略过一抹复杂，低声说，“行不行，还是得削下去才知道。”
程馥甄的经验自是比大家丰富的，眼力更是比大家好很多。
她这话一出，众人便面面相觑了，苏婉绾连忙问，“程大小姐，难不成这里头没有精粉？”
程馥甄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就色泽、触感、软硬度，细致度各方面看来，心下都没底。她当然是希望有精粉的，而且越多越好。可是，她也知道情况并不乐观。
她没回答苏婉绾，只淡淡道，“拿刀来吧。”
一旁的工人连忙递上削粉刀，程馥甄也不犹豫，一手按住粉块，一手持刀，一刀刀削下去。
粗粉一层层掉落，接连掉落了三四层。若是正常的粉块，三次层之后便可见精细的粉，往往后，便可在粉块的中心看到蛋壳表层那么光滑的一块小粉英。可是，程馥甄都削掉了三四层，粉块里仍旧只有粗粉，看不到精粉的痕迹。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分担忧，程馥甄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程馥甄的动作越来越快，一刀一刀削下去，一层一层全都是粗粉，直到最后根本没有看到什么精粉，更别说粉英了。
一堆的粗粉，要么是作为低端的身体粉用，要么就只能当做配料，留做他用。
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而失望的，程馥甄看着一堆粗粉，也特别沉默。
要知道那一池子原料浆液可是耗费了一大笔原料的，而且里头还有至少三样原料是用得干干净净的，仓库一丁点都不剩了。
若是没有出差错，这一大批次成品之后，货值大概有一万大洋，如今就仅剩下一堆粗粉，哪怕在原料匮乏，成品涨价的情况下，这批粗粉也顶多值个两千大洋。
单单眼前算得出来的损失便是七八千大洋了，还不算后续的。
这批货二爷是收了人家定金的，无论如何都要交货。如今这原料价格疯长，还不知道买回来的原料成本得多高，更不知道能不能买回每一样原料来。
这些个粗浅的道理，就是普通的工人都明白的。程馥甄和苏婉绾心下更是清楚。
在场的工人和技师都不敢说话，十分遗憾。苏婉绾握起一把粗粉来，又失望又难受，浮肿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说，“白高兴了一场，我还以为至少能出部分精粉来呢！”
苏婉绾这一开口，工人和技师也都纷纷出声。
“要是有点精粉多好呀！”
“这么好的原料，哎，白瞎了！”
“我还以为会有奇迹，可惜了……”
一道努力了两天，盼了两天，却等来这样的结果，谁能不失望，不难受？
程馥甄十分缄默，虽然她预料了好几个结果，这个结果也是预料过的。可事情真正发生了，她还是一时间坦然不了。
见程馥甄那沉默的样子，苏婉绾连忙安慰，“程大小姐，咱们都已经尽力了。若是没有你，现在连粗粉都没有。想开点吧。”
程馥甄缓过神来，吐了口浊气，这才笑了笑，“是呀，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婉绾，你吩咐下去，就按这工法工艺来，尽快把这批粉做出来，这两天天气不错应该不下雨，趁着天下好，抓紧时间晾晒了。”
程馥甄犹豫了下，又补充交待了一句，“跟工人们说，时间抓紧了，要不，等二爷采购的原料送来，可得天天加班。”
苏婉绾脱口而出，“二爷要回来了？”
一旁的工人和技师也都十分惊喜地看过来，要知道，二爷的事也在工厂里传开了，再加上三少爷出错，最近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二爷没那么快回来，还有几样原料不好找。但是，会先送一批过来。别耽搁了，赶紧去吧。”
工厂里可最忌讳人心不稳，程馥甄这话自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而实际上，被劫持的那批原料如今下落如何，苏彧都没提及，她心下琢磨着，情况估计不是太妙。
程馥甄回到办公室里，却不见苏以辰。
“三少爷呢？”她问道。
一旁候着的小厮连忙回答，“三少爷和林领班早上就出去了。”
“去哪了？”程馥甄又问。
小厮并不太清楚情况，回答说，“三少爷好像有急事找莫技师，一时没等到莫技师，就让林领班带他去莫技师家找人了。”
一听这话，程馥甄特别无语。
莫技师没来工厂，摆明了就是昨晚上就跑路了，怎么可能还待家里？
她也懒得派人去找了，反正给苏以辰去碰碰壁，以后遇到事情，他才会习惯多动动脑子。
苏彧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出莫技师昨晚上就跑路的事呢？他让苏以辰来处理掉莫技师，想必也是要让他碰壁的吧？
程馥甄离开办公室便回宿舍收拾东西去，趁着时候还早，她得去一趟百乐门找程培坤。
程培坤在赌场里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不谁认识？让程培坤找人查一查苏以辰和那个神秘姑娘的事，应该还是不难的。反倒是她这儿，根本不知道上哪去找人调查，而且雪初一直跟着她，她若是去见陌生人，也不方便。
程馥甄刚要离开，苏以辰和林顺就回来了。他明显没找着人，脸色不怎么好。
程馥甄明知故问，“以辰，怎么样？找着人了吗？”
“估计是听到风声跑了。”苏以辰气愤地回答。
程馥甄点了点头，没说话。
苏以辰这才问说，“馥甄，你要回去了吗？”
程馥甄眼底略过一抹不满，却还是点了点头，“嗯。”
苏以辰说，“那你先回去吧，我得盘点下仓库的情况。三叔那边需要。”
“嗯。”
程馥甄继续点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苏以辰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面露不解之色，“馥甄，还有……”
程馥甄没好气打断，“那批货没有改成功，只能做成粗粉，你要是有空就去厂房里瞧瞧。”
程馥甄说完就转身，可却又立马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婉绾都急哭了！”
说完这话，程馥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上了小轿车，她才回头看了一眼，见苏以辰原地杵着。
下午看到一堆粗粉的时候，她都还只是失望、难过，并没有挫败感。毕竟当初改配方，她只能确定新配方可以做成妆粉，并没有任何把握做出高档的妆粉来。
而如今，见了苏以辰，她却是满腔的的挫败感，心堵得特别难受。
她和婉绾还有几个技师，工人忙了足足两天，苏以辰这个始作俑者竟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那批妆粉！她若不提，他必是连问都不问的！
简直是过分，程馥甄都快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程馥甄弄不清楚自己这挫败感到底挫败在哪里？
是因为她没能真正帮上苏以辰，又或者是因为，她错看了苏以辰呢？
程馥甄只觉得糟心。
抵达百乐门已是傍晚，程馥甄让雪初在赌场外等着，自己进了赌场。
她一个人进了赌场，一个女人家进赌场本就很惹眼，再加上她脸上的胎记，立马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当然，有赌场的服务生带路，谁也不敢招惹她。
程培坤很快也发现了程馥甄，把赌桌上的活儿交给一旁的人，便走了过来。
“哎呦，稀客呀！我家妹妹难不成是发财了，想来玩两把？”程培坤笑呵呵问。
程馥甄白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去。
“干嘛呢？干嘛你？你放手，你哥哥我在这儿可是有身份的人，你别动手动脚的！大家都瞧着呢！”
程培坤很不满，借着秦齐和苏彧的关照，再加上他自己的吹嘘，他在百乐门赌场里确实还有点地位，不少人巴结。
程馥甄不悦说，“你安静点成不，我找你有事！”
程培坤先是一愣，随即就嘿嘿窃笑起来，低声问说，“苏以辰的事，对吧？”
以前程培坤对苏以辰的印象可好了，总是一口一个准妹夫地叫，可自从他撞见苏以辰搂抱其他女人，他就都直呼苏以辰的姓名了。
程馥甄见程培坤那贼兮兮的样子，十分狐疑，“你不会是……”
程培坤笑得更贼了，他伸出手来，说，“一百大洋一句话，听不听？”
程馥甄一巴掌拍在他手掌上，冷声，“一个字都别想要，你查到什么了？快说！”
“我花了二十大洋雇人跟踪苏以辰，你总得还我二十大洋吧？”程培坤认真说。
程馥甄急着想知道结果，便爽快地付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