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甄和妹妹谢谢老太太这半年来的照顾，在这儿先给老太太拜个早年，祝老太太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程馥甄倒了一杯酒敬老太太，一口气就喝光了，随后又倒了一杯，代馥梦敬老太太，一样是一口气喝个精光。馥梦则是以茶代酒。
老太太高兴极了，连忙让程馥甄姐妹俩坐下。
程馥甄又举杯，敬了二爷和二夫人，说的同是感谢照顾的话，落落大方还是两杯酒见底。
二夫人连忙给她盛了一碗汤，笑道，“可以了可以了，赶紧喝碗汤解解酒。”
程馥甄说道，“伯母，我还得再喝一杯。”
她倒满了酒，起身来，“这杯酒，我和馥梦敬大家，这半年来给大家添麻烦了，日后馥甄和妹妹若有不懂的地方冒犯了大家，还请大家多多包含。”
她举杯，不仅敬主桌众人，也敬另一桌的姨娘小姐们，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依旧是一口见底，喝光光。
老太太看在眼中，欣赏在心里亦是喜欢在心里。以辰不懂人情世故，这媳妇却明白得了，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二爷和二夫人看得又欣慰，又心疼。二爷都忍不住出声，“馥甄，好了好了，赶紧把汤喝了。
老太太撂了话，“呐，今晚上谁都不许让馥甄喝酒了，这诚意足了！谁要敢灌她，我跟谁急！”
一听这话，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婉绛就黑了脸。她原本都跟几位姨娘说好了，今天晚上不能放过程馥甄。大房七八位姨娘一人敬程馥甄一杯酒，就够程馥甄喝一壶了。就算程馥甄不喝，苏以辰得替喝。
还未过门的媳妇就给留下过年，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呀？
苏以辰早就不说话了，眉头紧锁，情绪全都写在脸上。二夫人都看不下去，暗暗地踢了他一脚。
见儿子还是没反应，二夫人忍不住凑近，低声，“以辰，你置什么气呀？连夜饭上哪能不喝酒的？何况馥甄是客人。她若不先喝几杯，待会有得她受的。你没听老太太那话？”
苏以辰这才明白程馥甄是以进为退呀，这时，他的眉头虽然松开了，可心里头还是不舒坦。
苏彧多么精的人，早就看出程馥甄主动敬酒的用意。他慢条斯理喝着茶，余光却还是朝程馥甄瞥去，他心下纳闷着这个女人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好了，竟能接连喝下五杯黄酒。
今年的连夜饭明显没有去年热闹。二夫人当着苏彧的面，也不敢耍什么心眼，揭穿他负伤的事情。大夫人和苏婉绛的话比往年少了很多，母子俩也都识相，只字不提大爷。直到老太太主动询问起，大夫人才回答。而苏以辰的话也不像往年那么多了，他坐在程馥甄身旁，一句话都没再和程馥甄说过。可见她杯子里没茶了他立马就会给她倒满了，示意她喝。苏彧还像平常一样非常寡言，吃的东西也不多。视线却一而再往程馥甄那边飘去。
程馥甄第一次一口气喝那么多杯酒，脸上烫烫的，脑袋早就有些晕了，却还是强忍着。没被人灌醉出糗，自己给喝出糗了，那可是更丢人的事。
苏以辰频频给她倒茶，她一杯杯喝光，原本以为能解酒，谁知的喝多了竟引来了呕吐感。没一会儿，程馥甄就撑不住了，只能借口去洗手间。
二爷正在和老太太说工厂的事，二夫人他们都认真听着，没注意到程馥甄的异样。
可程馥甄离开没多久，苏以辰就跟上去了。苏彧瞥了一眼，只当没看到。
程馥甄吐了，在洗手间里吐了好久。苏以辰就守在门外，眉头都锁成了一个“川”字。
听到里头突然没动静，苏以辰大急，连忙敲门，“馥甄！馥甄你怎么样了！”
程馥甄急急把门打开，脸色煞白，嘴角还噙着水渍，颇为狼狈。
“嘘，你小声点，成不！”程馥甄很凶。
苏以辰微微一愣，随即便低声问说，“馥甄，你没事吧？我扶你上楼休息吧？”
程馥甄靠在墙上，擦去嘴角的水渍，整理好凌乱的头发，这才认真说，“以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呀？今天这几杯酒我必须喝。”
“我懂。”苏以辰淡淡道，“馥甄，我能替你挡酒，你该相信我的？”程馥甄笑了，“明年吧……”
苏以辰心下刚刚有些安慰，程馥甄却又补充道，“等你再长大一些。”
“馥甄，这种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程馥甄以为自己会又一次把苏以辰惹恼，可谁知道苏以辰并没有生气。
要知道，他最讨厌的莫过于别人把他当孩子看，尤其是她了。
见苏以辰嘴角那一抹无奈的自嘲，程馥甄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故作认真，又说，“以辰，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苏以辰还是浅浅笑着，令人分不清楚是温柔，还是敷衍。“以辰，上一回不是说有事跟我谈吗？什么事呀？”程馥甄明知故问。
苏以辰立马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事。走吧，我扶你上楼休息。”
他的手刚揽在她肩头上，程馥甄始料未及，下意识就避开了，动作幅度之大，让两个人都尴尬了起来。
若是往常，苏以辰一定会尴尬地说不话来，可是，这一回，他笑了笑就化解了尴尬，“不上楼休息就回去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大过年的不能饿肚子。
他方才伸手来揽她，似乎是一场试探？
程馥甄越发地觉得不对劲，正纳闷着，思绪却被二夫人的声音打断了。二夫人见他们来了这么久，不放心找了过来。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躲这儿来？”二夫人打趣地问。
“没，我担心馥甄喝太多酒不舒服，就过来看看。”苏以辰如实以告。
“馥甄，没事吧？”二夫人关切地问。
程馥甄摇了摇头，“没大碍。”
二夫人这才放心，“快过去吧，二爷有个消息要宣布，你们俩可不能错过。”
苏以辰和程馥甄都十分好奇，而二爷的消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所有人都意外了。
二爷前几日去苏州谈妥了有关大订单，金额高达二十万大洋！若是做成了，那利润少说也有五成！如今这么差的行情，若是做成这一单子，就抵得上整个苏记脂粉所有店铺和工厂三年的利润了！
老太太高兴坏了，连忙问，“老二，你莫不是寻这把老骨头开心的？”
“娘，这么大的事我哪敢蒙你！千真万确，那商家把订单签了，先付了三成定金，一共六万大洋。”
二爷藏着这消息好几天，今日终于可以说出来，自个笑得都合不拢嘴。
老太太欢喜不已，“这可是好兆头呀！来年咱们苏记脂粉的生意一定会红火。”
二夫人乐呵呵说，“可不是嘛！如今二爷可以放开手脚去谈买卖，日后的大订单多着呢！”
二夫人这话里分明带了刺，大夫人和苏婉绛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母女俩本就因为二爷谈妥了大单子而嫉妒着，一听这话，妒火就烧得更旺了。
苏婉绛忍不住要开口，却被大夫人拉住了手，拦下。
老太太高兴是高兴，还不至于高兴过头，自然也听得出二夫人话里带刺，而且这刺还是指向大爷的。
她也没当众跟二夫人计较，只说，“老二，这么大的单子，你可得谨慎些，亲自盯着。若是人手不够，得尽快想办法。”
二爷连忙回答，“娘，这批货的货色不多，就两三款，大批量生产不怕人手不够。就是咱们储备的原料不够，估计十五之前，我就得出趟远门，南下亲自找原料去。工厂和店铺的事，以辰都上手了，应付得过来，你就放心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朝隔壁桌看去，“婉绾和婉缃也都不小了，外头不太平，来年就别忘外跑了，留在工厂里帮忙吧。”
这话一出，二爷和二夫人便相互交换了眼神。
蒋清河出逃，大夫人和苏婉绛不管事之后，不管是店里还是工厂里都是缺人手的，留下两位庶出的小姐帮忙也是正常。老太太其实也早有让着两位小姐招婿入门，为苏家增添人手的打算。
只是，二爷和二夫人没想到老太太还会用大房的人。那这算不算意味着这段时间如果苏婉绛表现好了，老太太还是会重新用她？
毕竟，偷到白玉脂粉奁的罪是大夫人一个人担下的。
大夫人似乎早就料到老太太会这么做，她立马朝顾姨娘母女俩使眼色，这母女俩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起身应答。
苏婉绾心下高兴坏了，她自小天赋好，可惜一直被大小姐压着，鲜少有接触到配方的机会。如今老太太发话让她到工厂帮忙，自然不会让她干那些粗活，若不是要她去配方室帮忙，便是要她去配料室帮忙了。
苏婉缃也是开心的，她对脂粉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喜欢到处游玩，结交朋友。她原本还担心过年后被父亲送去学校，如今老太太发话了，她也就放心了。她心下琢磨着，反倒是自家亲哥哥管事，她爱去不去，也没人敢背后告状。
她也连忙站起来，同老太太表了态，表示一定会乖乖听哥哥的话，好好干活的。
老太太可没忘掉程馥甄，她打趣地说，“馥甄，来年的活儿可不少。若要涨工钱，你就不必跟以辰客气了，他做得了住。”
程馥甄既是苏家的客人，也算是苏家雇的技师，只是老太太不提起，不少人都忘了。
二夫人也开了口，“馥甄，二爷南下一趟来回估计得一个多月，到时候可得你在以辰身旁管着，要不他心软起来，没个分寸！”
苏以辰蹙眉朝母亲看去，不满却不做声，程馥甄浅笑而不语。
没一会儿，外头的炮竹声就此起彼伏，远处的钟声敲响。
子时了，新的一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