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
程馥甄起了个大早，程馥梦翻了个身，睡意迷糊中见姐姐起了，她也就坐了起来。昨晚上守夜，几乎一宿未免，姐妹俩都疲着呢。
馥梦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迷迷糊糊地问，“姐，要去拜年了吗？”
往年在北平过年，姐姐总一大早就将她叫起来，拉上程培坤去给宗族里的长辈拜年。
程馥甄无奈而笑，“早着呢，你再睡一会儿吧，时间到了姐叫你。”
馥梦是真的疲，或许还分不清楚自己是住在北平家里，还是上海苏宅里吧。她听了姐姐的话便倒头又睡了。
程馥甄只是习惯早起罢了。今天她和馥梦当然也要去拜年，给苏家的每一个长辈们拜年。可是，不能去得太早，毕竟她们的身份特殊。
她们得等苏家的孙子们给长辈拜完了年之后，赶在苏家宗族那些晚辈过来拜年之前去给长辈们拜年。
既不能抢风头，也不能和宗族亲戚们撞上，否则多少会尴尬，指不定还会惹来没必要的闲话。
程馥甄洗漱好，便开始准备红包。
虽然不是大红包，金额却也不会太难看。即便自己省吃俭用，这笔钱她也是要花出去的。这红包是给苏家的下人准备的，收买人心说不上，至少能堵了她们的嘴。
程馥甄心细，一切都想得面面俱到。哪怕有老太太疼爱，二爷二夫人宠着，三爷暗中护着，她也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很。
毕竟，在内，苏家里的麻烦还未解决，内贼还未抓出来；而在外，沈司安和石田社的人都盯着她程家的秘方，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就传来了。
程馥甄看了看时间，心下纳闷，就算有人要给她拜年，也不可能这么早呀。
门一开，便见雪初提着食盒提篮过来。
“程大小姐，新年好！”
雪初这些天估计对她有些改观，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她把食盒放下，说道，“老太太起了大早，已在客厅里了，李妈让我把早饭送上来。”
餐厅和客厅都在楼下，要去餐厅必须经过客厅。
程馥甄笑了笑，“李妈真是有心了。”
雪初二话不说要走，程馥甄却拦下，“雪初，你等一下。”
雪初眼尖得很，早就看到程馥甄桌上放着不少红包。那些红包都是小红包应该准备给下人的，而其中一个大红包，应该是给她妹妹的压岁钱。
雪初不屑地瞥了一眼，一点都不客气，冷冷说，“我心领了，你留着收买别人吧！”
程馥甄挑眉看去，笑得比雪初还不屑，“你少自以为是，我还用得着收买你？告诉你，这些没你的份。”
雪初分明有些尴尬，只是很快就忽略了，依旧冷冷问，“有什么事快说。”
程馥甄把雪初拉过来，硬是按坐在梳妆镜前，认真说道，“大过年了，连头发都不好好打理，像话吗？”
雪初正要反抗，程馥甄用力按住她的双肩解释说，“其它日子我不管，今儿个是正月初一，大过年的，你好歹是我的丫鬟。你不能给我丢脸。”
雪初立马生气了，猛的站起来拍着桌子，毫不客气地说，“我这样怎么了？我就是不梳妆打扮都比你漂亮。”
程馥甄微微愣了，无疑，这句话是很伤人的。
雪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了。她想解释，可是扯扯嘴角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什么都不说了，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不经意间看到了梳妆台上摆放着一排粉色头饰，都是崭新的，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雪初不自觉止步。见状，程馥甄连忙把她拉过来，又一次把她按坐在梳妆镜前，打趣地说，“你当然比我漂亮啦，稍稍打扮就更漂亮了，你就让我试试嘛。”
雪初，倒也安分，没有再站起来，只是嘴巴上还不老实。
她说，“我且信你一回，你要把我弄成丑八怪，我跟你没完。”
程馥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说，“要是好看呢，你要怎么样谢我？”
雪初扯扯嘴角不说话了。
程馥甄也不再开玩笑，认真的帮雪初打理头发。虽然她自己常年都梳着一条简单的麻花辫子。可是她编发辫的手艺可是一绝，馥梦自小到大那些好看的发型都出自她之手。
馥梦不知道何时被吵醒的，她也没出声，就趴在床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屋子里很安静，程馥甄修长的手温柔地打理雪初那又黑又长的头发，她的表情认真而专注，眼眸里透出了几分柔软，像对待馥梦一样对待雪初。不知道的人见了必定会把雪初当做她的亲妹妹。
雪初并不在意自己的头发被编成什么样子，她一直看着镜子里的程馥甄，她发现程馥甄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一点儿都不丑，自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不自觉就忽略掉她脸上的那个胎记，觉得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美。
可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美，又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看着看着，雪初便走了神。
也不知道是起得太早，人还未完全清醒，又或者是这屋子的灯光太暗，容易让人产生错觉，雪初看着看着，竟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只是当她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孤儿，根本没有姐姐。
发辫很快编好了，把原本粗大的单麻花变成了精致的双麻花；把蓬松凌乱的刘海，变成了服服帖帖的齐额刘海；在适当的地方还点缀上几根粉色的发夹。不仅如此，程馥甄还帮雪初上了点淡妆，原本粗枝大叶，颇为男孩气的雪初丫头忽然间就变成一个精致可爱又精神的小姑娘。
雪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程馥甄看她这样子，打心底高兴。或许是自小照料馥梦的原因，她要是见着年纪小又没人管的小姑娘，就总忍不住想管一管。即便雪初平素冷言冷语的，她也没放心上，总把雪初当小妹妹。
程馥甄笑着问，“丫头，怎么样，满意不？”
雪初虽然不太愿意服软，可还是承认了，她故作无所谓的态度，冷冷说了一句，“还行吧。”
程馥甄笑了，从一旁取出一套崭新的粉色袄裙来递给雪初。
“我目测的尺寸应该错不了，赶紧试试。”
初雪愣住了，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程馥甄推了推她，催促道，“别愣着呀，赶紧去试试。若是偏差小，我还能趁现在帮你改改。”
雪初就是不动，盯着程馥甄看。
她只当程馥甄一时兴起，想帮她编发辫，却没想到程馥甄连发饰都准备好了；她只当程馥甄是一时兴趣，帮她准备了发饰，却没想到程馥甄连新衣裳也准备了！见雪初不动，程馥甄把她拉到一旁去，要亲自动手要帮她换衣服。
“我不要！”
雪初一着急，连忙推开程馥甄，不慎把那件新衣裳给掉地上了。
程馥甄带顿时就僵住了，只是她很快就无奈的笑了笑，弯下腰去要捡衣服。雪初却抢先了她一步，急忙忙将衣裳捡了起来。
程馥甄正要开口，雪初又抢了先，“你……你，你转过身去！”
程馥甄心知雪初接受了，她笑而不语，背过身去。
雪初利索地换好了衣裳，自己上上下下瞧了好一会儿，发现这衣裳竟然非常合身。
她自幼是个孤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后来她被三爷收养之后就被寄养在教堂里，虽然吃穿都有三爷供着，不必愁，可教堂终究是教堂，不是家。教父和几个修女要照料无数孤儿，哪能真像亲人那般悉心照料到每一个孩子？她自幼早熟，虽年纪不大，却像个大姐头一样照料着其他孩子。
从来都没有一个姐姐为她编过发辫，量身做过衣裳。
“好了没？”程馥甄问道。
雪初杵着，都有些不知所措。
程馥甄等了许久，见背后没动静便转过身去，见衣裳特别合身，她便乐了，自夸道，“我的眼力是越来越好了！给馥梦做的那一套也非常合身。”
她把雪初带到镜子前面，笑着问，“怎么样，还行吧？”
雪初看了这才意识到她的衣裳和发夹的颜色是一样的，无疑，这是程馥甄用心搭配的。
“真好看！姐，我也要编这种辫子！”
馥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雪初和程馥甄才发现馥梦醒了。
程馥甄也没追问雪初，她回头看去，笑到，“醒啦？”
馥梦连忙下床，站直了，双手做恭喜状，大声说，“姐，新年好，恭喜发财！”
每逢过年，姐姐最喜欢听到“恭喜发财”这四个字了，馥梦从懂事起每年都说这一句。
程馥甄果然很开心，她将桌上唯一的一个大红包拿过来，递给馥梦，摸摸馥梦的脑袋，笑道，“又大一岁了，是大姑娘了。”
雪初安静地看着这对开心的姐妹俩，一言不发。明明姐姐是别人的，可自己竟也感觉到了有姐姐幸福，明明眼眶都湿润了，嘴角却不自觉泛起一抹浅笑。
程馥甄一边帮馥梦编辫子，一边说，“雪初，待会我带馥梦去给三爷拜年，你也一道去吧。”
雪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程馥甄回头狐疑地看过来，她才缓过神，急急说了句，“你们快点，我在外头等你们。”
雪初是落荒而逃的，她赶忙回自己的房间去照镜子，并非是想看自己打扮之后的模样，而是看自己的眼睛。
幸好，幸好。
她的眼眶只是有一点点湿润而已，并没有红，若不是近距离认真看，完全看不出端倪。
程馥甄，一定没有发现！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发辫、妆容、衣裳。谁知的，她随手一摸，便摸到衣兜里有东西。她急急把东西翻出来一看，竟是个大红包，和馥梦一模一样的压岁钱。
刹那间，雪初的眼眶就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