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几乎要崩溃了，蒋清河却依旧冷静，继续质问她，“三爷呢？这两日为何不见他人影？”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柳姨娘绝望地摇头。
“二爷没提前过三爷？”
苏彧突然不见了，让本就不安的蒋清河更加不安，整个苏家，他最忌惮的终究是苏彧。
柳姨娘直摇头，已是崩溃边缘，“我不知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看着这样的柳姨娘，蒋清河是担心的。
即便他有威胁柳姨娘的筹码在手上，可是，他无法确定，这个女人是否会变卦，会将他的事情全都捅出来。他握紧了一直藏在手中的小刀，犹豫着要不要动手，灭口！
最终，他还是收起了那把刀子。
他想，只要他把情况都弄清楚了，有备无患，别说二爷和林警长，就是三爷他都不怕。若在警局里灭了柳姨娘的口，反倒会招惹不必要麻烦。
柳姨娘既没有供出他来，不如就让二爷和林警长慢慢去查。
二爷和林警长不是笨蛋，必定猜得到柳姨娘没那么大本事跟青寨打交道。可是，这又怎么样？青寨是不可能把他供出去的。他也没有留下其他证据，他就不相信二爷和林警长有通天的本事，能查得出来。
至于程馥甄，无凭无据的，谁会信她？否则，程馥甄早就说出真相，不必拿指甲油兜那么大的圈子了。
见蒋清河迟迟不做声，柳姨娘哭得更厉害，“清河，我也不求你救我出去，我只求你放过我弟弟！你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苏家的工厂成不？成不？当我求你了，我就那么一个弟弟！他是无辜的！”
“好！”
蒋清河一番算计之后，给了柳姨娘一个明确的回复，“我可以让你弟弟离开苏家工厂，也可以保他一辈子不愁吃穿。但得等这个案子真正结了！”
如果说当初那个警告的眼神是威胁的话，那么，蒋清河如今这一番话便是警告，非常明确的警告。
只要案子真正结掉，只要最后一切都没牵扯上他，他才会履行承诺。
这下，柳姨娘沉默了。
蒋清河又补充了一句，“柳沁月，二爷什么脾气你最了解。你若供出我来，你我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弟弟了！”
柳姨娘还是沉默，她蹙着眉头，盯着蒋清河看。
蒋清河不安了起来，“你说话！”
柳姨娘这才开口，“清河，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放过我弟弟，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就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蒋清河问说，“什么事？”
柳姨娘一字一字说得特别慢，“你为什么连我都要算计，你不相信我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蒋清河避开了她较真的视线，迟迟没回答。
柳姨娘笑着，却笑得两行清泪缓缓流下，“蒋清河，其实你不用来的。就算你没来，我也不会出卖你，你走吧。所有罪我抗，我心甘情愿……就像，我跟了你，也心甘情愿。我只是遗憾……遗憾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蒋清河见多了柳姨娘眼泪，早已无动于衷。可是，听了她这一番话，心还是狠狠抽了一下。当初柳姨娘没掉的那个孩子，并非二爷的，而是他的呀！
他一言不发，推了推眼镜，转身便走。
柳姨娘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再没有出声。
然而蒋清河快到了门口，却还是转过身来，淡淡说，“你放心吧，你弟弟……我会安排好的。”
柳姨娘连连点头，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对于她来说，这不是蒋清河的威胁，而是承诺！
足矣！
这或许是蒋清河对柳姨娘唯一的一次真诚和善良。只可惜……
蒋清河顺利地离开了警察局，连夜回到苏家工厂。
翌日，他打了电话去给青寨的庆大当家，说明情况并且道谢，却得知沈司安要见他。
“庆大当家，你怎么……”
蒋清河有些不高兴，却没表现出来，“不是说好了，不跟沈大公子提我的身份。”
电话那头，庆大当家的似乎有些不耐烦。
“呵呵，你要见的是林警长亲自关押的要犯。林警长和陈翀的关系十分紧张，不问清楚你的来头，沈大公子能随便答应？”
“也是也是。”蒋清河轻叹。
沈家和苏家上一回结了梁子，沈司安要见他，怕是不安好心吧。
“既然沈大公子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见我？”
“沈大公子不是省油的灯，他帮了咱们，咱们自然是要还回去了。清河，你看看何时有空，我亲自带你去一趟沈家。沈家若见不得苏家好，依我看，沈大公子要见你，未必不是好事。”
蒋清河并没有马上给出时间，只是说最近忙走不开，改日再约时间。庆大当家的似乎不太高兴，立马要挂电话。蒋清河连忙拦下，低声问说，“庆大当家，骆家那两双生子……可有线索了？”
电话那头传来叹息声，“这么多年了，人海茫茫哪那么好找？这二十多年来，世道变了又变，那两个孩子……也未必还活着。”
“庆大当家，那是骆家仅剩的血脉了！是我娘拿命保下来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们！”蒋清河激动了。
当年一场大火烧掉了整个骆记胭脂铺，骆氏一族几乎被灭门。
那一年，他只有十一岁。目睹了骆氏灭门惨案的整个过程。亲耳听到日本人的对话，知晓了事情的真相。
日本石田社一直在寻找脂粉秘方“万脂胭红”，苏老太爷当年为了得到一笔大订单，告诉石田社的**社长万脂胭红的秘方就在骆家手中。**社长要出资购买万脂胭红，被骆大掌柜拒绝之后又提出了要跟骆家共同生产万脂胭红，企图变向骗取秘方。骆大掌柜揭穿了*社长的阴谋，痛骂日本人是强盗。**社长恼羞成怒，便同日本军方勾结，一夜屠杀了骆氏满门。
他们杀了人，翻遍了骆家却都找不到万脂胭红的秘方。最后竟一把火烧了骆家胭脂铺。
蒋清河如今想起当年血腥的一幕幕，都还心有余悸。他的母亲是骆夫人的随嫁丫鬟，他的父亲是骆记胭脂铺的技师。当年他的母亲为了救出骆夫人那对双生子，命丧火海。父亲将十一岁的他和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藏在拉水车里，从火海里闯出来。他和两个孩子的命是保下了，可是母亲死了，父亲半边脸也被大火烧毁了。
日本人是尸骸里找不到骆家两个孩子，便到处追查。父亲带着他们东躲西藏，最后不得已将那两个双生子分开，一个交给了上海圣母大教堂的牧师，一个送给了北平的一对夫妇。
如果说石田社是残害骆家满门的真凶，那苏家无疑是帮凶。他们既是骆家的灭门仇人，更是他的杀母仇人。
父亲带着他，伪造了身份，应聘成为苏家技师，甚至，他入赘苏家都是为了报仇雪恨！多年前，苏家工厂那场罢工，正是出自父亲之手。他对柳姨娘说的仇恨，不过是谎言罢了。
“清河，你放心。骆大掌柜当年有恩与我，我会尽力的。”
庆大掌柜的声音打断了蒋清河的思绪，蒋清河也无心跟庆大掌柜多谈，便挂了电话。
他独自坐了一会儿便拨通了广州工厂那边的电话，可是，电话还未接通他就又把电话挂了。
他本是想安排柳姨娘的弟弟离开，可是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妥当。此事，他绝不能亲自出面，否则必会引来怀疑。他得想个妥当的办法，再把人送走。
接下去，蒋清河把工厂里的事情都交待了，便匆匆回苏宅了。打从指甲油的事情之后，苏婉绛经常有事没事就查他的行踪，质问这质问那。他昨夜一宿未归，若不尽快回去，苏婉绛必会大闹。
蒋清河刚到苏家大门口，就撞见二爷的车出来。他连忙让司机让道，让二爷他们先出来。
两车擦肩而过，蒋清河摇下车窗同二爷问好，竟见苏亦辰和程馥甄也在车内。
“清河，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二爷笑着问。
“昨儿在工厂住了一宿，连夜改了一个配方。再不回来，婉绛就不高兴了。”
蒋清河抚了抚眼镜，十分谦卑，他同苏亦辰和程馥甄点了点头，问说，“怎么不见二夫人？”
“呵呵，我带以辰和馥甄去谈笔单子，让他们都见见世面。你二婶陪着老太太呢。”
二爷也不跟蒋清河多耽搁，示意胡云飞开车。
蒋清河早就注意到开车的是胡云飞，他不安起来，总感觉二爷和三爷在谋划着什么，而程馥甄似乎也参与其中。然而，不安归不安，他还是保持着冷静。只要柳姨娘的嘴够严，就算是知晓真相的程馥甄，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此时，程馥甄正通过后视镜，看着蒋清河的车缓缓驶入苏宅大门。
不得不承诺，对于蒋清河，她是佩服的！
一个小时前，林警长打来电话，让二爷走一趟。所以，他们并非去谈生意，而是去警局。
林警长亲自审了柳姨娘一早上，柳姨娘竟什么都不说。按照林警长的话来说，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倔的女囚！
程馥甄实在不明白，蒋清河区区一个技师之子，一个入赘的男人，哪来的资本让人为之卖命呀？那个自杀的小厮如此，柳姨娘竟也如此！
程馥甄试探道，“伯父，我听说大姑爷是个能人，工厂的活，商铺的买卖他都揽得来？”
二爷笑了笑，“清河这孩子性子温和，办事也妥当，可惜了……终究是外姓人。将来无论是店铺里的事，还是工厂的活还都得咱们自己人揽着，才最牢靠。”
苏亦辰连忙说，“父亲，大姐夫办事也牢靠。他的为人，我信得过。”
二爷蹙眉瞪去，“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了，人心是会变的！”
二爷对蒋清河的态度，程馥甄料想得到，而苏亦辰那一句“信得过”，真是让她无奈。她没再出声，而二爷很快就开始对苏亦辰做起了思想教育工作。
他们到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警长又审了柳姨娘一番，才刚从小黑屋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