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警长从小黑屋里走出来，手上沾了血迹。
程馥甄他们三人全都注意到了，林警长也不避讳，当着他们的面，走到一旁去洗手。
二爷和程馥甄都当作没看到，既然把柳姨娘送到这儿来了，他们关心的就不会是柳姨娘受了什么刑，而是柳姨娘说了什么话。
见林警长擦好手走过来，二爷便递上了从家中带来的一盒雪茄，笑道，“古巴货，刚从广州送过来。”
林警长好这一口，大喜，连忙同二爷坐下来。两人正一道要点烟，谁知道，苏亦辰竟说，“林警长，我能进去看看柳氏吗？”
一听这话，二爷的脸就沉了。程馥甄连忙说，“以辰，先坐吧。”
可是，苏以辰却坚持，“林警长，能让我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坐下！”二爷出声训斥。
林警长并不知苏亦辰的性子，笑呵呵对二爷说，“三少爷没见过，就让他长长见识呗，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让警员去开门。苏以辰连忙跟过去，程馥甄无奈，只能也跟着。
小黑屋的门一打开，血腥味就迎面扑来。
只见柳姨娘被吊在刑架上，毫无生气，仿佛一具死尸。她披头散发，衣不蔽体，非常狼狈，分明是被人侵犯过的，而且，她身上有许多鞭伤，尽是血迹。
苏以辰见了，第一反应便是转身，捂住了程馥甄的眼睛。他的声音在颤抖，他说，“馥甄，你别看。”
程馥甄早就看到了，不得不说，这一幕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很多。她即便对柳姨娘满心的仇恨，见了柳姨娘此时的模样，她也恨不起来了。她只有愤怒和不解，愤怒柳姨娘的愚蠢，理解不了柳姨娘对蒋清河的包庇！
苏亦辰捂住程馥甄的眼睛，拉着她离开小黑屋才放手。
“以辰，你……”
程馥甄还未说完，苏以辰突然就往林警长办公室跑了去，气呼呼地问，“林警长，你有必要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吗？”
林警长愣了，一时半或都缓过神来。他只当苏以辰是好奇才会去小黑屋，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林警长不可思议地朝二爷看了过去，他虽然听说过三少爷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可是，他还真没想到三少爷会仁慈到这程度。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居然还会同情柳姨娘？
他怎么就不想想，柳姨娘被上了极刑尚且都还不招供，若不往狠里审，还能审出什么来？
二爷气得脸都青了，训斥道，“林警长按照正常程序审犯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亲眼所见。”苏以辰认真说，“林警长，父亲，我反对这种逼供的方式。这太不人道了！就是柳姨娘罪大恶极，也不至于被、被……”
苏亦辰都有些说不下去，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一下，认真说，“我们就不能想想别的方法吗？这样……这样就是在虐囚！”
虐囚！
林警长生气了，冷哼，“二爷，看样子令公子是有比我更好的办法了！呵呵，反正我忙乎了大半天都没审出什么来。不如，这事就交给令公子。”
二爷大急，连忙和林警长解释，“犬子不懂事，口不择言，还请林警长见谅，见谅！”
二爷一边帮林警长点雪茄，一边示意苏亦辰道歉。可是，苏以辰却杵着不动，分明还固守己见着。见状，林警长推开了二爷的手，径自取出香烟来点燃。
二爷尴尬不已，进退两难。而苏以辰竟还是不动。
见苏以辰那置气的脸，程馥甄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连忙走过来，认真说，“林警长，二爷，以辰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也不算是什么好办法，但是，至少咱们可以试一试。”
“馥甄，你怎么……”
二爷只当程馥甄也不懂事，跟着瞎起哄。林警长十分不屑，冷哼道，“是嘛，还真有别的办法。呵呵，说来听一听。”
苏亦辰哪有什么办法，他狐疑得朝程馥甄看去。
程馥甄偷偷瞪了他一眼，才上前，认真问说，“二爷，据我所知，柳姨娘有个弟弟，几年前就去了广州那边的工厂。可有此事？”
二爷和林警长毕竟都是老江湖，一听这话便都看向了彼此，明白了程馥甄什么意思。
苏以辰却不是太明白。
“她弟弟叫刘沁泉，前几年我想安排去北平，她非得说北平冷。后来就去了广州，还是德叔亲自送走的。”二爷认真说。
林警长大腿一拍，“果真是个主意，呵呵，还是个好主意！”
二爷连忙起身来，“我现在就回去，让德叔去安排，把人带回来！”
“你们想……”苏以辰惊了。
林警长见状便明白了这个主意是程馥甄想出来的，并非苏亦辰所想。不过，他还是给二爷面子的，再者三爷之前又有交待，他也得给三爷面子。他没跟苏以辰多计较，说，“柳姨娘偷盗了白玉脂粉奁，至今不供出白玉脂粉奁下落，她的弟弟嫌疑最大！”
这话一出，苏以辰立马蹙起眉头。
柳姨娘偷盗白玉脂粉奁，至今不供出白玉脂粉奁下落，关押狱中待审。这是林警长和父亲给苏家上下的说辞。而实际上，白玉脂粉奁在苏以辰生日那天晚上就被别人偷走了，柳姨娘的弟弟远在广州，怎么会跟这件事牵扯上？
林警长的意思，分明是要抓柳姨娘的弟弟来威胁柳姨娘！一旦柳姨娘的弟弟入狱了，林警长必会不择手段，逼迫柳姨娘说出幕后之人的。
“你这是栽赃！”苏以辰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二爷戛然止步，林警长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二爷立马折回来，非常严厉地命令，“马上同林警长道歉！”
苏以辰别过头去，不肯。
二爷气得呼吸都乱了，“你给我走，马上走。以后不许你再过问此事！”
苏以辰认真问说，“父亲，柳氏和幕后之人罪大恶极，可是，我们若这么做，污蔑无辜，同他们还有何区别？”
二爷猛地扬起一巴掌，正要打下去，程馥甄连忙拦下。
她说，“以辰，林警长办案，非常情况就当采用非常手段。我们只是借柳沁泉一用，并非真对他怎么样？也不会真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你冷静一些，可好？这个主意是我说出来的，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好了！”
苏以辰看着程馥甄认真的眼睛，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捏了捏鼻梁，没再做声。
回去的路上，二爷一直绷着脸，不停教训，直到回到苏宅，才停下来。
苏以辰全程都低着头，没说话。
他送程馥甄回屋，亦是一路无言，临走之前，他才说，“馥甄，我今天是不是差点把事情搞砸了？”
程馥甄知道他今天是因为看到柳姨娘的惨状，才会失去理智。她本想安慰的，可转念一想还是忍了。
若要悦之，投其所好，若要恶之，投其所恶。
她想，这段时间她是免不了要天天跟这小子接触的，既然逃不过苏彧的安排，不如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让苏以辰厌恶她？
“是！”程馥甄很直接地承认，“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妙计，你差点就坏了好事！三爷不是教训过你，不能有妇人之仁，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什么时候才会改呀？”
面对程馥甄突然的指责，苏以辰又意外又难过。若是面对别人，他会争辩，可是，面对馥甄他却像是面对三叔一样，欲言又止了。
程馥甄心一狠，还想往下说，可是，苏以辰明显不想听了。他淡淡说，“馥甄，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天知道苏以辰有多不想听下去，他转身就走，速度快得让程馥甄差点偷笑出声。她突然发现，要赶走这个小子，似乎也不难嘛。
苏以辰刚刚离开，胡云飞就找过来了。他在二房找不到人，所以找到这儿来了。
“三少爷刚走，你没撞见吗？”程馥甄问道。
“我边门过来，三少爷可能走了正门。”胡云飞笑着说。
“你找三少爷有急事？”程馥甄又问。
“也不算急事，就是秦少爷那个俱乐部下个月要办个酒会，搞个飞镖比试。我来问一问三少爷去不去？”
胡云飞挠了挠脑袋，低声说，“刚刚二爷在车上，我没好问。二爷向来不喜欢三少爷玩飞镖，说什么玩物丧志。”
程馥甄笑了，“那三爷岂不就是玩物丧志？”
“我可没这么说！”胡云飞连忙澄清。
“那三爷去吗？”程馥甄连忙问。那家伙出城去了，下个月也该回来了吧？不至于柳姨娘的案不结，他就不回来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胡云飞犹豫了下，又道，“程大小姐，秦少爷可有邀你去？我听说他早邀了令妹。下个月医学院也该放假了。”
“是嘛……”
程馥甄立马有了兴趣，她说，“明儿一早送我去趟学校吧。馥梦准备考试辛苦，我给她送点好吃的去。”
胡云飞欣然应下，开心地走了。他心想，只要程大小姐去了，三少爷一定会去，而三少爷去了，三爷就很有可能会去了。
提起馥梦来，程馥甄才想起医学院下个月就放寒假的事情。下个月就是腊月了，年关近了。
也不知道白玉脂粉奁的案子能不能在过年之前结束掉，她想家了，馥梦也一定很想回去过年吧。
她今天提起柳姨娘的弟弟，并非突然想到，而是早有思索。她在苏彧给她的那份资料里发现柳姨娘还有一个弟弟，就在苏家广州的工厂。她同李妈打听了一番，得知广州工厂已是大房的势力范围，真正管事的正是蒋清河。
她本就有些怀疑蒋清河拿柳姨娘的弟弟威胁了她，而今天一得知林警长撬不开柳姨娘的嘴，她便更加怀疑了。
所以，即便苏以辰今天没有反对林警长的酷刑，她也会把这个办法说出来的。
二爷的人如果能顺利把柳沁泉带回上海来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如果蒋清河敢先下手为强，她也不怕！在如此敏感的时候，蒋清河的任何动静，都可能将他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