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月色，黑夜上的星就像是窥探人心的眼睛一般，一闪一闪让人心中由不得慌乱。
许久的沉寂之后，皇上幽芒的目光才看向了他，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你为何如此说？太后虽然厌恶你，但是不至于到了害死自己亲孙儿的地步。”
郁行风讽刺的目光看来，他躲闪不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
郁行风看着他，笑容露出嘲讽的意味：“到底是我大逆不道，还是父皇明知故问呢？这宫里上下谁不知道，天圣都里最想让我死的人，除了凤仪宫的那位之外，就是我的皇祖母，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呢？”
“你放肆！”
皇上骤然变了脸色，冷声呵斥着，不远处的魏公公闻声便跪了下来，隔着黑夜依然能看见他的身体颤抖成了筛子。
郁行风垂眸冷笑，皇上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心弦，劈头盖脸的骂道：“她总归是你的祖母！是你的长辈！你这么说，就不怕御史大夫在史书上记下你目无尊长，大不孝的罪名吗？”
他气急，十分痛心疾首：“朕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次是皇后贤妃她们的阴谋？可是你总归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跟所有人作对！没有了樊城的助力，你该如何得到这皇位！难道真的要等珍妃生下皇子后，让朕去立一个南宫家血脉的孩子为储君！”
郁行风冷然回视，“可是让我为了皇权去娶东篱郡主，我不愿意。”
“为何不愿！”
皇上的声调再次扬起，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阴厉的目光看着郁行风，声音里满是威胁。
“你爱她？”
郁行风的眸中闪过茫然，沉默不语，皇上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了答案。
“你是要成为帝王的人，不能在儿女情长上浪费太多的感情。”
许久之后，皇上才缓声说道，他看着郁行风，低声说道：“你不能有弱点，不能让别人寻到你的弱点，朕原本想着，你不在乎萧雨歇，让她老老实实的做着正妃，委屈东篱做平妻，可是现在看来，朕需要再把旨意改一改了。”
郁行风眼眸骤然缩紧，“父皇！你要做什么！”
“朕需要做什么，好像不用跟你报备。”
皇上的声音冷如冰窖，在此时他完全展现了一个帝王应有的威严。
“魏然，传朕旨意，睿王妃萧氏无贤无德，生性好妒，贬为侧妃，择日让睿王和东篱郡主尽快完婚！”
魏公公嘶哑着声音艰难的应了一声，皇上正想甩袖而去，郁行风猛然站了起来。
“父皇！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想逼我走上死路！”
偌大的落樱宫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皇上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冷声说道：“自然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郁行风嗤笑着反问着，他终于明白，母妃到了临死之前，为什么嘱咐他不要去恨眼前的男人。
因为不值得。
“你倘若是为了我好，就不会把我和母妃关在落樱宫，就不会在知道母妃死讯后，两三年里不来救被困在落樱宫里的我。”
郁行风想到那段记忆，向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我曾经以为，你是有苦衷，可是呢？我从落樱宫里走出去的时候，太后娘娘就站在宫前的湖边，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不该活着，我应该在母妃死去的那一天，就跟着她一起去死！”
郁行风看着皇上颤抖的身体，心底掩盖多年的恨意在此刻全部发泄了出来。
“因为什么呢？就因为我可能不是你的孩子！所以母妃才会被困在落樱宫被人害死！所以你才会对我不闻不问！所以太后娘娘才一直想要我死！”
魏公公突然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郁行风的腿尖锐的哭喊道：“睿王殿下！您不要再说了！”
皇上看着满脸恨意的郁行风，十分颓败的嘶哑着嗓子说道：“让他说！”
所有人竭力掩盖多少年的秘密，谁都只是放进心里不敢说出来，现在被郁行风揭开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摆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这件事情，他许久之前就知道了。
但是他不想去想，因为母妃在去世之前告诉他，要好好的活着。
可是后来他发现，活着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尾落下一行清泪。
“因为我的母妃是你抢来的，因为我出生的日子不对，因为你觉得我和你长得不像……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就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才能狠下心来让我一个人在深宫里活着！”
他看着不远处枯萎的樱花树，原本它开花的时候，能够覆盖大半个落樱宫，可是自从那一年母妃死后，这棵樱花树就再也没有开过花。
它就像是跟着她死去了一般。
冷凉的月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银色，手中最后的温度顷刻间散去，一颗心就像是坠入了冰窖，万劫不复。
皇上看着他突然古怪的笑了起来。
“好好好，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他的模样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看着郁行风，眼眸里露出了杀意。
“你说我对你不闻不问，那你可知我为何这么做？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从廊下走了出来，步步逼近郁行风，郁行风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的看着他。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和你的母妃，朕倘若对你们多一丝关心，你和如樱就会立刻死去！”
郁行风冷笑道：“可是你还是没有保护好她，她还是死了，因为你的懦弱无能，还有宫里的明枪暗箭。”
皇上却不曾反驳，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半晌后才嘶哑着嗓子说道：“你的母妃……该死，倘若她不死，我没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她。”
郁行风的脸上露出了苦笑，他缓缓伸出手，手心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皇上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沉默不语。
“她在落樱宫里最后的时间里，缝制成了这个香囊。”
他的话轻飘飘毫无分量，落在人心上的时候，却格外沉重。
“父皇，你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恳切，皇上看着那双跟樱贵妃一模一样的眼眸，突然感到十分狼狈。
像是多年前的初见，那双眼眸落在他身上，所有的欲望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