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雍王一心向佛，先帝在世时迫于礼法没能出家，皇上登基后更是明旨下令不允许他出家，雍王只得带发修行拜倒在兰若寺门下，做了俗家弟子。
不问世事多年，萧雨歇的提议实在是骇人听闻。
她跪拜在地，迟迟不肯起身。
雍王府年久失修，院内杂草丛生，混着未融化的雪，满地疮痍，尽是萧瑟。
风灌进来，带给人无尽的寒意，更多的是人心中无尽的冷。
“我能进入朝堂，但是当今皇上……”
雍王叹息，“他实非明君，睿王品行不错，但是当年樱贵妃的事情……”
他欲言又止，萧雨歇何尝不知道他心中的顾及，可是当年的事情她实在不知情，问起的时候，每个人都讳深莫测，避而不谈。
可是世界上知晓当年事的人没有多少人，他们大有带着秘密就此死去的意愿，萧雨歇不可能拿刀架在人脖子上逼问。
况且，那些人宁可死都不会说。
“只要您答应回到朝堂之上，我就有法子把他推上至尊之位。”
她沉声说道：“郁行风在军中威望虽减，但是等他身子骨好起来后，回到军中焉知他不能重新获权？”
雍王思索片刻，“朝堂上他并无人脉，就算是我回朝上，能给他拉拢的朝臣着实有限，更何况……后宫中并没有人支持睿王。”
萧雨歇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后宫……我有法子。”
雍王微怔，随即拍手大笑道：“好一个聪慧伶俐的丫头，你外祖父若是在世，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定会为你骄傲。”
她满眼苦涩，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斯人已逝，我作为活下来的人，一定会完成他的遗愿。”
雍王长叹：“确实，赵将军当年最看好郁行风，赞他小小年纪就有扶苏之才。”
扶苏是始皇帝最出色的孩子，只是最后被赵高所害。
或许从一开始，赵大将军就意识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她和郁行风的婚约误打误撞，偏偏成全了最危险的道路。
这是外祖父不希望她走的一条路，也是她最抗拒的一条路。
只能说命运太戏弄人，还是把她推到了郁行风的身边。
“我会帮助你的，你且等着。”
都等数十年了，她也不怕多等些日子。
二人就此分离，她离开后，一黑衣男子闪身出现在雍王面前。
他面带犹豫，看着眼前闭目养神的男子，“父亲，您真的决定了吗？”
雍王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叹道：“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男子就是那日郁擎伦的引灵人，雍王唯一的孩子，郁南塘，天圣都对他们父子二人仿若遗忘了一般。
男子想到刚才自己偷听到的对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恭敬地抱拳行礼。
“儿子只听父亲的。”
长街上鲜少有人出门，天气寒冷，小孩子都被拘在家里不许出门，商贩们卖完货物后早早的关上门，寒意尚未过去，今年的冬天格外长，萧雨歇只觉得心冷。
她从未想过会走上这一条路。
十几年前的记忆就像是潮水扑面而来，她最敬仰的那个男人看着她开玩笑一般说道：“倘若雨歇是男子，就随着我上阵杀敌。”
她是如何回答的？
“女将尚有花木兰樊梨花之流，为何我就不能成为她们一样的人了？”
男人哈哈大笑，跟着身边的几个人一起开怀，那个时候的雍王很年轻，孙太傅还活着，她的外祖父也没有死。
那场宫变在她印象里已经逐渐模糊，她只记得到那场大戏落幕后，萧侯爷掐着她的脖子，满脸狰狞。
就像是纠缠很久的噩梦，她惊醒一次又一次，次次遭遇都不相同。
长街尽头，一个黑色身影站在那里孑然独立，手中举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她恍然才发觉，天上已经落下了雨丝。
春雨贵如油，春天就算来的再迟，最终还是要来的。
那道身影逐渐重合，有种错觉，无论是等多少年，都是他。
郁行风回过头，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模样，心中仿佛藏着无数秘密，无人可以窥探。
一辆马车停在了萧府的偏门。
萧承瀚早就等候在那个地方，看见马车后赶紧迎了过去。
“父亲？”
车帘被掀开，萧侯爷那张疲惫不堪又饱经风霜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满头灰白色显得他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
萧承瀚鼻子一酸，连忙扶着萧侯爷下了马车。
沐浴更衣，清理污秽，萧承瀚亲自上手，没有假借他人之手。
收拾干净的萧侯爷终于能看到出来昔日的风度，只是人消瘦太多，衣服都宽松了不少。
他嫌弃妾室姨娘哭哭啼啼的头疼，连带着一堆庶子庶女全被他赶到了后院，整个正厅只剩下他，萧承瀚和萧娉婷。
萧娉婷亦是消瘦不少。
自从知晓郁擎伦被圈禁的消息，她就被吓得待在萧府，一步都不敢踏出，不久之后就是他身死的消息。
就算是她喜欢郁擎伦，也断然没有把自己赔上的道理。
只是做皇后的命终究是破灭了。
她自怨自艾很长一段时间了，萧承瀚没有时间搭理她，他现在只想着萧家以后的路怎么走。
“……皇上有意削藩，就算是刀落不到我们头上，也会被牵连到，爵位被夺是好事，这次多亏是长姐把我们摘了出去，等到恩科一开，儿子就去……”
他没有看见萧侯爷越来越黑的脸色，忍无可忍终于把手中的茶盅摔了出去。
“砰！”
萧承瀚闭上了嘴，连萧娉婷都收起了悲戚的神色，屏息不敢言语。
“萧雨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处处为她说话？！”
萧侯爷怒目圆睁，对萧承瀚很是不满。
萧承瀚一愣，急切地解释道：“可是这次是她救了整个萧家……”
“她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她只是为了她自己不被牵连才出手，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一心想着她！”
萧侯爷气愤的大吼大叫，“逆女！终究有一天，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萧承瀚愣愣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
他突然想到之前萧雨歇离开的时候说的话。
萧侯，不过一个白眼狼罢了。
心底的热意逐渐散去，他最终还是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