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胜男急了，立时就按铃叫了护士过来。她是听人说过胃管这个东西的，插一下真是疼的要死。她爷在医院里就插过这个，她婶子翠芬说：“我这人心软，我是不敢看那个。”
护士很快就来了，护士说：“怎么就拔了呢，这再插你还得再受一回罪。”
徐胜男帮着护士把她姥爷扶起来，护士说：“忍着啊，疼一下。”徐胜男咬着牙，又是不敢看，又是觉得不看似乎自己就不负责了，不看就不能替她姥爷分担痛苦了，眼睁睁的看着，看到医生把管子往她姥爷鼻子里塞。她姥爷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叫喊，立时眼里的泪就掉下来了，徐胜男跟着她姥爷一起掉泪。
她舅江建国也被吵醒了，立时跑到床边上看。两人一快把她姥爷安顿好了，江建国不肯再睡了，非要让徐胜男去床上睡。
徐胜男哪儿还睡得着，哪儿放得下心，又搬了个板凳跟她大舅一起熬夜。
这回，她的手攥着她姥爷的手，死也不肯撒开。
***
江北橘回来给两个人办事儿。徐庆友脸色和心情都不好，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那只鸭子。
他发着脾气，不知道是给江北橘发脾气还是给张姗姗发脾气，或者是给他自己发脾气。
江北橘说他：“你这么大个人了，你跟你妈给你媳妇能这样，你这要是出去了，谁能容你呀！”
徐庆友说：“你总是这一套！”
张姗姗说：“阿姨你别说庆友了，姥爷这样，他心情怎么能好呀，我能体谅他。”
两个人终归是在一大早就带着户口本去了民政局。
去民政局的时候，徐庆友想着，要是发生点什么就好了，比如说车突然爆胎了，比如说民政局没人了，比如说好多人在排队，排不到他们就下班了。比如还需要其他的材料，两个人都没有带着了，最好是张姗姗还得回老家去办的材料，这样他就能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再拖一阵了。
能拖一阵是一阵。或许时间是好的，能解决所有难题。或许到了某一天某个时候，他就不需要和张姗姗结婚了。
到了民政局，一切都分外顺利，车子没爆胎，没撞人，甚至连个红灯也没等上。
民政局里也没人排队，就是让两个人去拍照，交了三十块钱。拿到小红本本的时候，他觉得他的心在哭，他心说，他怎么就这么结婚了呀？
事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呀？
张姗姗倒是一副开心的模样，把两张红本本放在一起拍了个照，还发了个朋友圈，配的字是：“终于修成正果，从此有人问我粥可温，从此有人为我立黄昏。”
不一会，就收到了许多赞和恭喜的留言。
张姗姗心里满足又幸福着，看着徐庆友开车，又把手放在了他把着方向盘的手上，又拍了一张照片。
徐庆友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没拒绝，也没说话。
他还是在想着，他怎么就落到了这种地步，怎么就和张姗姗结了婚。
莫非他和他爹一个样，传承了婚姻中的苦难？
或许，不幸是真的可以遗传的。
两个人到了家，一进门，张姗姗就把红本本举着给江北橘看。张姗姗说：“阿姨，我能叫你一声妈了。”马上又喊了一声：“妈。”
喊着，张姗姗的脸红了。
江北橘原本因为她爹的病愁云惨雾着，被这红本本一照，被这声“妈”一喊，心里立时就欢喜了。
心里说，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许老话说的冲喜，还真有道理。
可孩子们能没心没肺的开心，她当妈的不能。江北橘说：“姗姗，你爸妈怎么说的？”
张姗姗说：“阿姨，我得跟你说实话了，我没敢跟我爸妈说。”
江北橘急了，急在心里，脸上却没太显露，她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你妈说呀！”
张姗姗说：“阿姨，你别急，你得听我解释。我是想着，这事儿要是告诉我爸妈了，我爸妈肯定得考虑，万一再有点别的意见，就还得折腾。我想着，咱们这儿先把事儿办了，怎么说也算成了。以后要是等姥爷好了，咱们再补办个，再通知我爸妈。真是这会说，我怕真是耽误了姥爷。”
江北橘一想，倒也是。她甚至觉得，张姗姗这孩子想的还真是周到，她没想到的，她全想着了。
她说：“那咱们走着，咱们去饭店里吃个饭，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亲戚，你们俩挨个给人敬杯酒也就行了，别的礼儿，等咱们往后了再补。”
这么说完了，立时就叫徐庆友：“你开着车先去接你小舅吧，你小舅家连个电车也没买，出来进去都是骑自行车，这要是骑到饭店得多会子呀！”
实际上饭店也不远，可就是这个小的还把她当个大姐，还能听她说几句话。
徐庆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立时上了车。刚坐上车，江北橘又改了主意。江北橘说：“我跟姗姗也上车，咱们接了你小舅，立时就上饭店里去。”
几个人上了车，接了徐庆友他小舅跟他小舅妈，一路往镇上的饭店里赶。
江北橘一路上给些个人发着微信，说自己要去饭店呀，让他们有空的就快点来。
上午张姗姗和徐庆友去领证的时候，她就没闲着，给许多人都打了电话，说是爹快不行了，媳妇是个孝顺的，想了个冲喜的法子，也不管这个法子管不管事儿，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媳妇和小子这会子去领证了，领证回来咱饭店里吃一顿饭也就当办了事儿了，你们能来的，中午就过来一趟。来不了的咱也不赶着。等过了以后咱肯定在村里补办一场呀。
江北橘是个场面的，还给很多人解释了，说：本来该是提前几天通知的，谁能想到赶得这么紧呀，大家谁也别挑她这个理儿，等补办的时候，她好好给大家赔罪。
别人也都说着场面说，说江北橘不容易，又说江北橘有福气，找了个懂事儿孝顺的媳妇。
可这会子，谁在家里呆着呀？不都是在外边跑着挣钱，有的说要大老远赶回来呀，有的说赶不回来让孩子把份子钱送过去呀。
江北橘心里思谋着，这也倒是好的，来的人少，摆桌就少，掏钱就少。真是人多了，且不说花钱多少，人家饭店盛得下呀？
又想着，这回子办了，以后要再补办，还得再花一回钱。
可花也就花了，这是没法的事儿。何况着，有了这么一场，以后再办就简便了。按着礼数，家里是得忙活三天，请人吃着三天流水席。可真要是补办，那就一顿饭交代过去了。
算来算去，还是合适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