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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旧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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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寺禅房有株老柘树,枝叶婆娑,姐妹二人独守个庭院无人,清净幽然,碧绿的叶间都透出凉意,遮盖日光。湘绮见云锦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面颊上也有了淡淡的红晕,安心了许多。嘱咐她说,自己要去科考,让她同雪狸好生在寺院禅房暂住,不得擅自出寺,又叮嘱德四叔在她赴试归来前,慎勿擅自行动,只在禅房看护云锦。

云锦却拉住她的袍袖,徐徐摇头道:“姐姐,你如何不肯听妹妹的劝。爹爹和兄长们一心功名,又得了什么?姐姐身为女子,如何又要这般荒唐?”

湘绮拉过她的手轻拍手背:“你不必多问,在此等我。”

湘绮回到客栈,坐在门槛上挠头的点苍跳起,疾步奔来,又惊又喜,忽然放声大哭。

“点苍,你这是怎么了?”湘绮被他哭得束手无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小二呵呵地笑,指了点苍讥讽说:“你看看,你家公子这不是活跳的回来了?你偏偏还怀疑他带了雪哥儿跑了,扔下你不管。你们公子那么好的才学,若不生出变故,今科一定夺魁的,哪里有如此傻的人临阵脱逃的?”

点苍又哭又笑,问一句:“雪哥儿去哪里了?”

“遇到一位同乡,卧病在床,雪哥儿去伺候。”湘绮轻描淡写,知道点苍怀疑她私自逃跑。

“黄公子来寻你几次,候你多时了。”点苍道。

湘绮诧异,进院恰见了黄澄大步而来,只笑了对她拱手。

湘绮记起贡院内,黄澄手捧折扇平定乾坤那气定神闲的姿态,颇是与众不同,此人定是大有来头。

湘绮提了袍襟摇个扇子悠然说笑,同黄澄拱拱手一道入了客房说话。

“贤弟这两日去了哪里?重新开科的期限临近。”黄澄道。

“君玉胸有成竹。”湘绮戏言。

“那日科场内那位认罪的考官,贤弟认得?”黄澄问。

听他问起卓柯,湘绮心中暗想,如何去自圆其说,就随口道:“你是说卓二公子么?初到京城在魁星阁曾同他比试文章,倒也是个人杰。”

她仔细观察黄澄的目光脸色,揣测此人怕要从她嘴里探听什么,偏是她也装痴做傻,彼此心照不宣的对笑。

湘绮回到房中,便记起卓柯,反满怀愧疚。

这几日只顾了搭救云锦,竟然冷落了为救她挺身而出的卓柯。她想是该去看看卓柯,只是踱步到门口,忽然想起她随身不曾离身的羊皮血卷,左右看看,还是决定藏在房内,不要带去道卓柯府里。她早就在墙壁上寻了一块儿活动的墙砖,每次都是挪开来将那秘密放进去,推桌子去挡住掩饰妥当才离去。她推开桌案,取下那活动的墙砖,伸手去怀里摸那羊皮卷,陡然一惊,周身血液都凝滞一般。空空如也,那羊皮纸卷不知去了何处?

她慌忙脱下衣衫,自己捏拿搜寻,也不知去向,她分明记得去寺院前她将此物放入怀中,还曾给云锦观看。云锦,是她,云锦。

湘绮拔脚就奔去寺院后的庵堂,为什么云锦要偷走那为家门平冤昭雪的罪证?

孤灯下,云锦见她闯入徐徐起身。

她摊开手道:“拿来!”

“什么?”云锦笑吟吟地反问。

“云锦,你疯了不成?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些什么?”湘绮气恼道,她费尽心力将冤案查到如此地步,怎么也想不到妹妹却在从中作梗。

云锦十分安静,端坐在床边道:“我烧了那劳什子,本来就是惹祸的根子,要它何用?”

湘绮大惊失色,周身血液都冰冻寒彻骨,她要紧牙,满腹愤恨,挥掌打去,“啪”的一声脆响,桌案上灯影摇曳,云锦捂住面颊眼泪潸然地望她。

沉默片刻,云锦露出凄然苦笑,她说:“姐姐你打吧,云锦生不如死,死了也好。我只是不忍姐姐去做那糊涂事儿,飞蛾投火一错再错还执迷不悟。”

云锦用手背揩着唇角渗出的血痕,话音满是苦涩:“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都顾不了,还管得那死去的?爹娘、祖母、兄长都命丧黄泉。谭家男儿惨遭屠戮,平冤不过是个虚名,又有何用?活着的又如何,姐姐为官奴,妹妹做ji女,弟弟当太监,家门平冤后岂能雪耻?若是默默无闻的活下去,或许还能隐姓埋名偷生,若是冤情大白于,天下重返家门,留下的是死路一条!”

云锦说得胸膛起伏,眼泪默默垂下,恰那豆灯一点灯芯跳动,刺啦一下爆起一个灯花刺眼,吓得湘绮反是一惊,云锦却镇定异常,她低声问:“姐姐,何为官奴?下下等等奴才,姐姐这数月为奴,就保住身子清白了吗?就没有被肮脏的男人碰过身子么?”云锦惨笑地问,眼泪噙了泪光。湘绮猛然记起扑向他一脸狞笑的瞎眼将军,色迷迷的样子,若非是卓柯仗义搭救,怕她早无法保全完璧之身。她点点头艰难道:“姐姐幸得卓老侯爷念在父亲生前的旧情袒护,得以免遭摧残。”

云锦的面颊渐渐冰冷,有些失望有些羡妒,苦笑道:“只是云锦命苦了。所以姐姐还是奢望当回帅府千金,妹妹只好独向黄泉。”

“云锦,莫要妄自菲薄。不会,不会,没有人嫌弃责怪你。”

云锦犹犹豫豫地扬起脸,挣脱她的手抚,弄了鬓发笑道:“姐姐莫来碰云锦,云锦身子很脏,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了。开苞那日,醉晚坊不知吸引来多少当朝权贵,爹爹生前的好友旧部,来一睹谭帅府千金的姿色撩人,都争先恐后一亲妹妹的芳泽,一掷千金得以同床共枕。”

“云锦!”湘绮喝止,“休要胡言乱语,伤了爹爹的名声也伤了自己。”她痛心,分明记得云锦对爹爹还怀有余恨。

只是云锦唇边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说:“爹爹平日刚直不阿,为人谨严,若不是妹妹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哪里相信爹爹得罪过这许多人?有位四品的侍郎,曾经在爹爹帐下供职,因抄誊公文错了一个字,被爹爹下令在辕门去衣杖责二十;还有位大人,只因饮酒误事,点卯来迟了片刻,被爹爹弹劾连降三,级,如今弃官经商,已是富甲一方,如今都来同云锦身上清算旧账。他们在枕边极尽戏弄侮辱云锦,满口骂得都是爹爹的名讳。若是爹爹还在世,不知如何面对?”

“云锦!”湘绮骇然,便如胸口被人狠戳一记,愣愣地望着云锦许久凝视,不知云锦这番惊人的言语是真是假,沉吟许久才吐了一句:“你自当它是场噩梦,是梦就终究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