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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落魄江湖载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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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绮忙起身吩咐丫鬟来打扫,卓柯却哈哈狂笑不止,那笑声笑得湘绮同绿翘面面相觑,绿翘低声问:“怕是大人还没有醒。”

湘绮却见卓柯的目光中隐隐含泪。

卓柯把弄酒壶说:“世上事难以尽分是非,不必过于认真。是醉是醒,谁能看清?我情愿醉,糊涂地活,远比清醒的活更是惬意。”

绿翘娇滴滴凑去夺那酒壶说:“爷,不能再喝了。身子要紧的。”

湘绮非但不劝,反劝阻绿翘说:“不必劝他,是醉是醒,卓二爷心里比你更是明白。”

绿翘很是责怪地望着湘绮说:“这位杜公子说话可是不厚道,谁人不知这越是大醉酩酊的人越不肯承认自己是醉着,都强说自己清醒。”

湘绮笑了,转身欲走,负个手立在门口说:“卓兄心中为难,杜某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君玉是醉着,却还清醒,认定的事,不查出个子丑寅卯自不会罢休的。二公子好自珍重。”

“湘儿!”卓柯脱口喊道,一阵沉默,湘绮手把镂花门,停住步。

“你非要去飞蛾投火而后快吗?死人难不成比活人更有所值,令你殒身不恤?”

湘绮手中折扇徐徐打开,摇了摇,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人各有志。”

“那我呢?我更当如何?”卓柯咆哮道,不甘的目光霸道地望着湘绮,少有的倔强委屈。

湘绮避开他夺人紧bi的目光,屋内静香袅袅升烟,装饰寻常却别具匠心。条案之上陈着红木笔山,云青色雪笺纸几方陈在案上,反是阔口琉璃盏内cha一朵硕大的芍药花,花开正盛,醉胭脂色,油灯下莹透,反如蜡捏玉雕一般,精美中平添几分生气。她静静地凑去前以指拈起,在鼻间轻嗅,淡淡的笑意就在颊边。似乎万般难言隐,皆在拈花一笑中。

绿翘不知二人发生何事,只觉二人话语中如打哑谜,也多少猜出彼此间有几分不快,知趣地退出带上门。

卓柯深抿了唇,艰难道:“自当我求你,亏欠你这遭。你放过我,不要再纠缠此事。飞蛾投火,毫无益处。此案盘根错节其中的厉害,你是不知晓的,如何就不听我劝?湘绮,罢手吧,死者长已矣,你无法让他们生还。即便求皇上承认有失察之过,还了谭大帅满府清白,又如何?皇上甘心再复用那些让他在万千黎庶面前颜面尽失,青史留恶名的臣子?那些被处置入宫的幼男无法再回到当初,放了出宫,也是被人取笑,生不如死;那些被贬入风尘的女眷,如何还能完璧之身去回帅府做小姐?空守金屋无法嫁人,惨淡此生。你是救他们?你是害他们。就像寿奴临刑前的哭喊,‘早知受此奇辱,何必生儿?’。湘绮,我是为你想。”

他近前握住她冷冰冰的手,凉凉的如母亲案头那木鱼,她艰难地说:“非是为家门,也是还天下忠臣赤子一个清白,还青史一条正途。若非如此,天理何在?若朝廷果然暗无天日,反正是生不如死。”

卓柯闭目,眼泪倏然而下,他哽咽道:“我日日闭眼,就看你因欺君之罪被砍头;而谭大帅一案因你而昭雪,一家人享尽荣华,独你人头高悬城楼。夕阳,古道,秋风,我抱你人头大哭,无人理会。”

湘绮也倍感伤感,那山盟海誓万千誓言,若她弃他而去,成全了家门,确实辜负了卓柯。

出门时她浑浑噩噩,脚下如踩棉絮,心中满是懊恼。正如卓柯所言,即便是家门沉冤昭雪,云锦残花败柳之身如何回到帅府?爹爹肯收容,可是人言可畏,想云锦昔日天骄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子,高傲如盛开的牡丹花,如今也不得不零落泥沼。救她出了风尘,可否真是云锦心中所愿?越是思想,心里越是恨,恨那些奸臣贼子,陷害忠良,害她满门罹难。

“哎呦,客官仔细脚下。”湘绮被人拖去一旁,就见月亮门内几名护院用门板正抬出一具死尸,面颊溃烂,不成,人形,白净的臂垂在门板下。

“闪开闪开,快闪开,沾染上春瘟要送命的。”老,鸨秋妈妈慌张地指挥护院将那尸体麻利地运出门。

湘绮听一旁围观的女子交头接耳说:“听说这病可是厉害呢,一个人得了传染十个。”

“红玉姑娘好端端个人儿,怎么得了这种脏病,这不过五日,就送命了。”

“该不是哪位客官传惹的吧?”

湘绮目送那女尸离去心中后怕,那长长的乌发拖地,垂下的一只灰白色的手腕上系了条朱红色璎珞,令她想起云锦。

因高升客栈涉嫌科场舞弊,已被查封,湘绮同众考生搬去附近的客栈。

湘绮选下悦来客栈,那客栈本是生意惨淡,空房甚多,尤其是后院几所跨院种满海棠,恰是花期将过,风吹时落英缤纷如洒花雨,庭院清净无人打扰,价钱也还公道。

她近日神出鬼没,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加之还有云锦需要安置,独院是最为妥当,也吝惜不得银子了。

料理停当,湘绮掩口打个哈欠,雪狸跪在靠窗的卧榻上落下帘幕,打算伺候湘绮梳洗,还不停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雪狸还盘算小姐还有几日才出场,想同点苍去郊外游曲江,可巧还没去,谁想到小姐这么快就出场归来,白欢喜一场反是要重考。”

湘绮神色呆滞,也不理她,靠在桌旁看着灯盘中跳动的灯花,哔哔啵啵一阵子,就恢复到那一点豆亮,那灯光渐渐模糊,她只觉面颊一热,两道泪垂下,才惊得雪狸问:“呀!小主儿,如何的垂泪了?”

她不想托辞是灯火熏撩到眼睛,露出惨噎的愁容,勉强笑笑。

“小姐,可是有心事?”雪狸在她耳边轻轻问。

她几次动了心思想说与她听,但又不由咽下那言语,那痛楚苦涩,万千愁绪,如一杯苦酒,只能自己去饮下。

“小姐莫恼了,今日可还有个事气恼呢。高升客栈对面巷子里卖履的老翁常帮我的,人是极好的,谁想到前些时害了病,竟然是春瘟,才不过五日,人就去了。我今天听人说,真是可怜呢。”

见湘绮不理她,雪狸又试探问:“小姐也不在家,雪狸也不及禀明,就私自做主拿了半两银子送与他家人接济了。小姐,莫怪雪狸啊。”

湘绮陡然间眉头一动,计上心来。她猛然起身拉过雪狸,凑在她耳边神秘的嘀咕一阵子吩咐着,又笑望着她待她回复。

“啊?小姐这又是去做什么呀?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不耍这个了。”雪狸慌忙去劝,湘绮心中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