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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朝乾夕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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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膏明烛,华灯煌煌。高公公引了湘绮行至御书房,通禀后,湘绮毕恭毕敬地进入。

抬眼看,御书房内坐着二人,都是低头伏案。正中龙书案前侧坐皇上玄慎,旁边一软锻包裹的铁木雕花木杌,端坐着大学士卓梓。

湘绮自入宫之后再未曾见到卓梓,如今一见卓大哥,反是亲热,如见亲人一般。

龙书案上案牍堆陈,表章奏折无数,更有零落在地上的。

湘绮记得,大凡奏折入宫,先入军机堂,军机三议后,定了批语上陈皇上御览。其中多数军国要事才会上陈皇上,若是六部九卿寻常的事体,多半就在军机堂有个决断了。上陈给皇上御览朱批的折子,都是些机要大事,通常是送到御书房来。

如今看那案牍劳形,几乎掩盖了玄慎,他皱紧个眉头,似乎没有留意她的到来,只展开着一道折子同卓梓说:“这冬季未下一场雪,怕非是吉兆,来年江北怕有瘟疫,禾苗也未必能五谷丰登。”

“皇上莫急,这才是腊月,或再等待些时日就有大雪。臣夜观星象,这江北有云遮天狼星,似是年节里有场大雪。若是瑞雪未至,就要及早打算。”卓梓道。

玄慎颌首道:“未雨绸缪,该处处早做打算。若是江北来年大旱瘟疫饥馑之年,难免生出民乱。灾民南下,就要直bi京城。依朕看,不如早些查点粮仓,从今至明年谷雨期间,没有朕的御批,任何人不得动用粮仓余粮,已备赈灾之需。”玄慎斩钉截铁道。

“皇上,话虽如此说,但边关那边,若有战事,粮草先行。如果八爷来调粮……”卓梓面露难色。

“让老八即日起在塞北筹措粮草,自给自足,京城及八府的存粮,不得调为军需。”玄慎话说罢,急咳了几声。卓梓忙起身寻茶碗,关切地问:“怎么这病有些时日了,还不见好吗?”

湘绮忙从闻声进来的小太监手中接过茶,上前递上。玄慎看她一眼,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吩咐她说:“湘绮,你与凌宇上茶。”

“微臣不敢!”卓梓起身。目光同湘绮接触时,卓梓温然含笑,湘绮反也是一脸笑意融融。

湘绮倒上一盏清茶,白玉盏捧到卓梓面前道:“卓大人为国CAO劳,辛苦了。”

卓梓反是笑了,随口道:“为国辛劳的是皇上。”

那随意的言语,仿佛让湘绮觉得此地是军机堂,她曾司职的地方。仿佛一到御书房,又寻回了从前的自己,闻到这翰墨香都是沁人心脾的。

“湘绮,你去将这些奏折誊抄了,打发他们放下去。朕同凌宇得暇去深究几本争议未定的折子。”

“臣遵旨!”湘绮随口道来,忽然一阵面红耳赤,香腮含羞,忙改口道:“妾妃……”

“罢了罢了,也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了。”玄慎摆摆手,也不由笑出声来。

湘绮在旁边设一小案,虔心誊写,若有不明之处,稍作迟疑,玄慎便问:“可有何不妥?”

湘绮便一一同他核实。

忽听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原来是皇上腹中饥饿。湘绮起身四下望望,也不见点心,心里暗骂太监们粗心。不由提议道:“皇上可是五脏庙告荒了?臣妾去吩咐御膳房备些糕点来。”

玄慎这才恍悟,伸展了手臂舒展筋骨道:“只顾了百姓的饥馑温饱,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五脏庙。那就有劳爱妃了。”

他的话懒懒的,这“爱妃”二字听得刺耳。湘绮出了御书房去叮嘱吩咐,再回转时,恰逢卓梓去出恭净手归来,二人相逢长廊上。

“卓大哥,皇上那边一直如此的辛劳,废寝忘食?”她忍不住问。

卓梓笑道:“登万人之上,势必受万人所不能之苦,成万人所不能成的基业。”

湘绮也不无感慨,如今看来,皇上虽然年少,有些阴狠的手段,却是兢兢业业处理国事,在这点上,他是无私的,心里也不由有些心疼他。

“卓大哥,一心为民就是好帝王吗?”她轻声问,低垂个头。

卓梓一怔,随即笑笑道:“你是说当今圣上吗?有没有唐宗宋祖之才华胆魄非是我等俗人能评说,至少,他有一颗济世安民的心。”

一句话,湘绮抬头望他,心头悸动不定,一语道破许多玄机,怕这就是帝王之才吧。眼前的玄慎便也在她心里多了几分高大。

她捧了羹汤到玄慎面前,玄慎扫她一眼道:“放去一旁。”

湘绮气恼道:“若是放去一旁,岂不是凉了?”

言语好不客气,惊得卓梓都不由抬头。玄慎好奇地打量她,不发一言,接过那羹汤。羹匙在碗里搅动,大口吃下,将空碗递给湘绮,湘绮伸手去接,却被他一把捏住腕子。湘绮始料未及,惊得抽手,他却拿捏般戏弄她,就是不肯放,低声道:“莫不如朕等下子送你回宫。”

话音幽幽的,让湘绮心惊肉跳。

几日来,湘绮日夜到御书房行走,宫里的日子反是充实,不再寂寞,更不必同嫔妃们凑去一处你长我短的攀扯。她夜夜帮皇上处理奏折,偶尔遇些琐事,皇上还会道出来寻她个主张。

这日湘绮奉旨来到西华殿,见寒风拂面,纱幔飘飞,玄慎一人一身明黄色直裰,帝王常服,负手栏杆前望着夜色。

湘绮近前见驾,玄慎摆摆手,左右尽数退下。

湘绮倍觉恐慌,见四下无人,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就更是一颗心高悬,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慌得什么?朕若是真想驯服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玄慎奚落道。

湘绮这才释怀,略松一口气,听他直言道:“朕寻你来,不过是有个事,要你个主意。”

湘绮静听。

“卓凌宇实属可恨!朕姑纵他这些时日,他越发的没个尊卑礼数了,今日金殿上,竟然同朕顶撞。你来评评这个礼!”玄慎说得懊恼,湘绮想,平日里卓大哥也不是无礼之人,只是昔日在弘仁殿,倒也见过卓大哥同皇上顶撞,慷慨陈词时,卓大哥竟然是毫无忌惮。于是她问:“不知陛下所言何事?如何卓大人就出言不逊了?”

“越王谋反!”玄慎说得气愤。

越王?湘绮记起,曾经越王在半载前还出言不逊顶撞过皇上,似为了变法的事,老越王是皇上的叔公,先皇的小叔父,为人倨傲,但是素不同朝廷过多往来。今年祭祀先皇,越王竟然不曾送贡礼,朝中本就议论纷纷的。

“如何得知?”湘绮问。

“有言官上书弹劾,证据确凿。朕下旨传越王进京,老匹夫不肯竟然抗旨;朕欲发兵平叛,卓凌宇诸多刁难!”

湘绮思忖片刻,正要开口,恰是内侍送香茶来。

湘绮接过茶盘,打发内侍退下回避,只静静斟满一盏香茶,浅笑盈盈递去皇上面前,迷惑不解地问:“敢问圣上,这越王岂是当年同先圣祖皇帝平乱起兵平定宇内的开国柱臣?”

玄慎点头道:“这老匹夫,真真气煞人也。”

湘绮见他怒气未平,又问道:“越王一介武夫,话语直白,却也情有可原。听说他年轻时误听人挑拨,把个妻儿都杀死了?”

玄慎道:“说来凄惨,不过是中军酒后胡言,说是回京时偶遇他的王妃在庙里进香,难守春闺寂寞,同他眉来眼去。老越王一怒,回京后仗了几分酒气,就把个夫人给杀死了。那孩儿不满周岁,没了娘不吃不喝,不几日就去了。”

“自此后,或是天报,越王就一直无后?”她问。

“岂止,岂止。此后他也曾娶妻,可是就是命中无儿无女。先皇曾要为他过继宗族子弟,他脾气各色,就是不肯。”玄慎道,说到此时,心里也开始释怀了许多,想是皇叔祖这些年倒也是晚景凄惨。

湘绮好奇道:“这便是奇了,若说此人贪财或徇私其他的罪过或都可信,只是谋逆,就可笑了。圣上你想呀,他早不谋反,晚不谋反,桑榆暮年去谋反夺皇位,即便是夺来皇位,可不是要带去棺材里?也没有个后人来承袭呀。”她故作懵懂地望着玄慎,话却是点到为止。

一番话玄慎才稍微平了些怒气,心知被魏家人算计了去,就深深长吸一口气,不再言语。看湘绮时,一双眼眸晶亮如宝石,眸光透着灵气,正凝视望着他,含了浅笑。见她双颊绯红,趁了莹白的肌肤雪中红梅般的可爱,想是入夜风寒冻红,就对她说:“今日的天开始寒凉了,多添件冬衣才是。”

湘绮谢恩,玄慎顺手提起放置一旁的明黄色大氅,迎风抖开,一旋就披在湘绮肩头,慌得湘绮不知所措,忙要谢恩推辞,却被玄慎紧紧的箍住在眼前。

“不曾遇见你时,也不觉得逢事举棋不定的;如今有了你,凡事都想同你商量一二。”

湘绮听了他的话心里满是得意,仿佛自己旗开得胜一般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