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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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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冻云低垂,乌沉沉遮盖天野。树影批离,天光黯淡,历历落落几处村庄,在寒夜深沉中益发看不清,奇峰远映,如一幅水墨画,峻岭高耸入云。

想去投店,又怕是圣上已经晓谕四方,捉拿钦犯。

銮铃声停住,车子停在一所宅院前。

朱贵不等车停稳就跳下车吩咐:“手脚麻利些。”

几位短打装束的汉子扶湘绮下车,换去另一驾马车,打马飞奔,令湘绮茫然不知去处,但她心里肯定朱大哥不会害她,她掀开车帘,看到朱大哥和刀疤脸二哥立在那里向她挥手告别。

耳边是风声呼啸,松涛声滚滚,车进了山路,停在一所古庙前。

短打装束的汉子看似像是山贼,说些令人不懂的词语,湘绮正在纳罕,看到庙门处走出一人,白衫飘举,潇洒临风,果然是玄恺。

她也顾不得许多,死里逃生,竟然还能在此见到他,真如梦中一般。

他为了她历尽艰辛,断去后路,放弃功名,这是种无声的表白。天下和美人,他心中取舍自有定数。

湘绮垂下头,立在古松下,左右的人知趣地笑吟吟退下。

湘绮只觉眼前视线模糊,仿佛清晨的烟岚未散,眼前的他如隔在云烟间的仙境。

他伸出手,那宽大的手掌结实有力,有着擎天搅海般的气概,他含笑望她,似她是孤舟漂泊在暗无边际的惊涛骇浪中,他在岸边点燃一盏明灯召唤她靠来。

他走近她,轻轻拥她入怀,伸手去抚弄她鬓角凌乱的发,望着她一双明澈灵慧的眼眸,那眸光楚楚动人,含情羞涩。他轻声问:“湘绮,嫁给我-玄恺,今生今世做一对儿山野夫妻如何?”

她低头不语,含羞带娇,心里却翻涌浪潮般的感动。

“我不再回去了,想好了!”他坚决的说,义无反顾。

她望着他说:“我都为你可惜。”

“可惜什么?那个地方,对旁人是天界,对玄恺说是地府。冷冰冰,再没有人情,便如此,大家都痛快。”

“可是皇上?”

“他明白,你放心。”他笑了轻抚她的鬓发,“我真后悔,那夜趁了药力做媒,该就同你洞房花烛快活了去。”他凑在她耳边说,那温气痒痒的直袭耳道,令她周身一颤。

“啐!没个正经,可是逃出来没个人牵制你了。”她推他一把,却是面红耳赤,她记起含元殿那夜玄恺毫无束缚的温存,那炙热的面颊在她胸前索取时的肆无忌惮。

“湘绮,可愿意同我走,终老一生?”他问,紧紧执着她的手。

湘绮羞涩点头,头扎进他宽阔的胸怀,听着那“咚咚咚咚”的心跳。

“听,我的心在对你说话,你可听到他在说些什么?”玄恺道。

湘绮一动不动,玄恺许久才一字一顿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深吻她的额头,猛然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向古庙深处而去。

离开帝京,少了丫鬟伺候左右的日子,湘绮反有些不适。

清晨湘绮在河边清洗玄恺换下的衣衫,玄恺拉着她的手心疼道:“这哪里是你该做的活计?给船娘几个钱,请她代劳就是。”

她责怪地深深望他一眼,撤出手道:“还说山野夫妻,见哪个乡间阿婆不是自己浣洗阿翁的衣衫?”

“哦?你果然承认我们是阿翁阿婆了?”他笑着同她并肩而坐,用肩头碰碰她,侧头望着她愀然一笑,仿佛天地间最绚丽都云霞挂在他脸上,笑容那么动人。

“呜呜,呜呜”旁边一阵啜泣声,就在江边不远处的岸边。

身着蜡染白底兰花布裙衫,蓝布襟包头的小媳妇哭得眼泪连连,不顾众人劝阻就要向河里跳。

“有什么想不开呀?那一件衫子可能有命重要。”同来浣衣的婆子们劝道。

“我家阿婆知道丢了衣衫,定要打死奴家的。”那小媳妇哭得眼睛红肿如烂桃,脸色惨白如墙灰,奋力挣脱众人要去寻那江面上漂泊远去的衣衫,无奈水流急,那衫子越漂越远。

湘绮上前扯出要纵身跳江的小媳妇,小媳妇歇斯底里地挣扎抓咬,玄恺大喊一声:“松手!”

“别伤她!”湘绮喊。

她拉住小媳妇,对玄恺说:“拿锭银子给她,快!”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湘绮说:“姐姐你不要闹,拿了银子回去对你阿婆讲,你那件衣衫是我买去了。这锭银子够你置办几十件衣衫了。”

小媳妇讪讪望着她,难以置信,那锭银子沉甸甸在手里冰凉,她才落下冰凉的泪水,跪地磕头。

“这是遇到贵人了!”围观的人都在感慨。

回到船上,玄恺含嗔地望她一眼责怪道:“如娘子这般大手大脚,怕咱们的银子等不到上岸就花尽了。”

“物尽其用,总是好的。”湘绮坚持,“不是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吗?”

两人在船舱嬉笑一路,渐渐的天幕黯淡,星光闪熠,一轮明月跳出江面,黄灿灿一盘就挂在眼前。

耳边是汩汩波声,两岸山里偶尔穿来猿啼,湘绮依偎在玄恺肩头,呢喃自语:“如大梦一场。从云端坠落深渊谷底,又忽然飘飞上天。”

“幸好我抓住了你!”玄恺紧紧握住她纤纤玉手动容道:“我不许你走。”

她侧头笑望他,娇声问:“你不怕我纠缠你一生一世?”

波光清凌凌的,二人坐在船舷,静观天上一轮残月,互相取暖。

“天上十三颗星,你数数。十三岁,我十三岁那年,同娘亲回乡省亲,一路上也是舟船,景色宜人,夜里在船上数星星,同今日一样。”

“不一样,如何能一样?昔日你依靠娘亲的肩头,如今是夫君的肩膀。”玄恺取笑说。

“十三岁那年,入夏,花香满楼时父皇命本王率大军出征,旌旗招展空翻影,战马长嘶出京城。那时,我心有不甘,想留在京城,留在父皇身边。十五岁,我封做了大将军,太师说,这军功政绩是登天的阶梯……”,他记得离开帝京时,父皇凝视他良久,淡然道:“塞北风寒,人说皇室子弟多是骄矜无力禁不住风,父皇倒要看看我圣朝子弟的风骨如何?”他在父皇满是期冀的目光中扬起头,十分平静地答一声:“是,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那年他十五岁,他听谭大帅亲口告诉他,皇上对他寄予厚望,那厚望是什么,他自然明白,手握兵权,就是手握天下,他懂得。

回京时,是个秋天,他看到的是冷冰冰的灵柩,他没有见到父皇最后一面。漫天遍地的金黄落叶,如身披金甲的千万士兵,落叶满京城,恸哭三军聚缟素,哀声一片中他徐徐仰头,高高的金銮殿上端坐他的四哥玄慎。此后,母后牵过他的手含泪道:“恺儿,你何时才能懂事长大?该是你的,却不能到你手中,只因你太过任性。”

她似很少听到他喊“母后”二字,诧异的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问答。

少顷,天上升腾出一丝浮云,萦绕在残月旁,漂浮不定掩得月儿若隐若现的。

玄恺摇摇头露出淡淡的笑意,如轻云后的一弯月儿不分明。

“隔断红尘三万里,只将冰心对知己。”他慨叹。

她道:“好歹你是天潢贵胄,如此就流落民间,放弃了多少人修不得的荣华,如今回头,怕还使得。”

“你是存心怄我不是?”他叹气,起身,对了半轮月说:“宫廷中的倾轧争斗,远飞你所知。这人若活在被烧烤的火罐子中,那人便不是人。”

看着湘绮诧异的目光,他更是惨笑,苍白淡然的面颊,他说:“你道那‘合欢丸’就如此轻易的经太后给平儿放在我的碗里,惹出这些尴尬来?太后罪有应得被严惩,你倒是此事时巧合?”玄恺呵呵的苦笑,随即道:“更有奇事,太后对我讲,若是成亲生个一儿半女,日后就是这储君。你道,为什么皇嫂这些年没有所出?”

湘绮摇头,大惑不解,更不知他的谜底是什么,又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