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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钦差下江南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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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起细浪扑面,如霜刀般薄寒,直袭得湘绮打个喷嚏,喉头紧涩干痛。她怕是着了风寒,便也劝玄恺进舱:“殿下,这夜风寒如冰刀刺骨的,还是保重玉体为国珍重要紧,回舱去吧。”

跟随玄恺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叫了丁,一双乌亮的大眼滴溜溜灵动乱转,透出几分伶俐聪颖,听了湘绮在劝,就也附和着近前劝着:“主子千岁爷,舱外风寒,仔细吹坏了身子,还是请先回舱去吧。奴才吩咐小胡子温好一壶玉壶春美酒佳酿,又让船家弄来两碟佐酒小食,请八爷同杜状元公舱内痛痛快快的喝酒赏月。”

这了丁倒是识趣,句句话都是试探,仿佛时刻准备进退。湘绮堆出笑,揉揉冰凉的手掌眉头轻扬问他:“进到舱里,还如何的赏月呀?”

了丁一拍头,旋即陪了笑脸,一脸诡笑说:“舱里如何不能赏月呀?推开窗就迎来月亮入舱房了。”

“这个狗头,也学会咬文嚼字了。”玄恺笑骂着,他对了丁还是喜欢的。了丁哈个腰有意同他二人逗笑说:“这话本不是奴才说的,是那小胡子,大户人家读书的公子哥儿出身,说话都是拈酸带腐的。”

“小胡子?哪里来的小胡子?”湘绮好奇的问,玄恺身边的几个贴身太监都是如出一辙的顽皮,都是同她相熟的,从未听说有个学问不错的小胡子,况且出京前,卓梓一再叮嘱,要精简随从,挑些有眼色的随行伺候,免得节外生枝。

玄恺却是含糊不答,仰头看月说道:“吟风舞月当对酒,莫辜负良辰美景。”提起袍襟就向舱内去避寒,丝毫没有谦恭迎让,湘绮忙抢步紧随。了丁见惯他二人一路来到说笑逗闹,不分尊卑,也是见怪不怪,忙进舱去张罗,拿来两块儿银鼠皮褥子铺在临窗的榻上,引了二人坐下,又递来个鎏金蟾蜍手炉用锦套子垫了塞在玄恺怀里,伺候他坐稳,为他整理了衣襟,才躬身退下吩咐人上菜肴。

湘绮望着那银鼠皮垫子,心里一动,再看看玄恺关切地问:“那日闯宫为了救我,可是害了殿下受苦了。”

玄恺一怔,旋即尴尬的一笑,满不在乎的抖动袍襟说:“四哥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你不必在意。他是属大猫的,闲来无事总是要杠杠爪子。”

大猫?老虎?皇上是属虎的,她曾听人提到过。

只是玄恺一句戏言漫不经心的样子逗得湘绮哭笑不得,看他那顽皮样子,一改这几日的深沉,还以为玄恺离京前遇到什么大事,惴惴不安的,原来是装的深沉。

湘绮见他举觞对窗外月,把个酒盏探个身子出窗若有所思,就寻些话题同他搭讪,不知不觉中,那话题就又落在皇上身上,仿佛是个永远揭不穿的迷。

“先皇在世时,似是当今圣上还只是先皇的四皇子,无爵无位,随侍先皇身边……”她言外之意,玄慎那时不过只是普通的皇子,一位平凡得连爵位都不曾有的皇儿,更不是太子,不是储君,宫中的白丁布衣,但终究出人意外的得到了帝王之位。这是湘绮自位列朝堂来一直不解的一个悬疑谜团,她好奇。

玄恺手中的扇子轻敲着窗棂说:“是四哥不屑于此。有几次父皇有意要封他爵位,他辞而不就,淡泊名利,只想在宫中虔心侍奉父皇,更荒唐到要日后去青灯古寺礼佛,超度先母孝恭仁皇后的亡灵,被父皇喝止。”说道这些,玄恺眼睛一亮,挽了袍袖说:“父皇xing子是温和的,只对了四哥可是龙颜大怒的时候多。”

湘绮脑子中倏然出现四个字“以退为进”,那个念头一闪,就自嘲自己是下棋下多了,看这些事步步如棋局,是她将简单的事想得过于繁复。可她想,若她是玄慎,既然眼前不是太子之位,非是心中所愿,又何必受了还欠份皇恩浩荡?若是她,她也定是辞而不受的,以退为进,足见玄慎的高明。她心里那份好奇蠢蠢欲动,反对那位青年帝王满是好奇,眼前出现玄慎那犀利的目光,深幽如寒潭古井,无可洞察到底,只是她偏偏爱猎奇,手中把弄那黄玉觞沉吟不语,暗自揣度。想来这一路倒也有趣,玄恺腹中一定装了许多玄慎和卓梓的往事,那定然是引人入胜的传奇,怕是看似谜团的君臣,就能从玄恺的只言片语中找出吉光片羽,恢复那辉煌的景象人物。

“四哥继承大统是众望所归。”玄恺道,目光中流过一丝哀怨,却没逃过湘绮的眼。

“不是下官多言。昔日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当是殿下吧?正宫皇后嫡子……”湘绮忍不住脱口而出,心里所想,竟然毫不避讳的问出。这是个谜团,她曾揣摩再三,若西府残梦断送了玄慎的童年,什么理由让他重返皇宫,再度辉煌?

玄恺回身看她,似知她在猜测疑惑什么。

“四哥也是先孝恭仁皇后嫡子,宫中正统的储君呀。”玄恺挑挑眉头反驳。

“可是,听说孝恭仁皇后在先皇时被废,到圣上登基后二年才加追封为太后。”

“人心惟危,好好个人糊里糊涂冤死在了深宫。”他说,满是怅然。

湘绮猜出些端倪。当年的帝王角逐,必然有一番暴雨雷霆,艰难取舍。是谁退后了一步,又是谁当仁不让?玄慎的母亲是败者,败者多半为贼的,只是她的儿子能反败为胜,也能令她含笑九泉。

“状元公,你太过聪明,人若太聪明,便难免自作聪明,反是被聪明误掉。”他说。

“殿下还是位哲人。”她自嘲道,含笑举起酒觞敬他,不等他作答就自饮一樽。

“这是四哥点评你的原话。金口玉言。”他答,毫不避讳,捧觞过头,苦笑了仰头灌入喉头,烧辣得咳嗽几声挠着脖颈。她忍住话,探身向前欲为他捶背,又忽然想到男女有别,手停在空中。了丁在舱外闻声跑来,半跪在榻上伺候着玄恺,为他摩挲后背,嘀咕着:“状元公果然是学识了得,同殿下打这番偈语,奴才字字都是明白,就是这连成话却听不懂。”

玄恺哈哈大笑:“但愿聪明人不要同聪明人斗聪明,否则必有个高下。”他似在点拨,喘息几声,揩揩唇角,摆摆手示意了丁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