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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钦差下江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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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绮同玄恺整装离京,皇上钦派禁军侍卫高手护送。

明为赈灾放粮抚恤民怨,寻个由头把个八殿下发去民间历练一番,避开同魏太师的冲突,实为另有所图。

天气暑热躁人,一如喷火,官道笔直直通渡口,道旁拂柳打蔫垂着头,虽然是树下浓荫蔽日,可也抵不上似火骄阳肆虐得黄土官路马踏而行撩起黄烟阵阵。一色青衣短打装束的禁军护卫随在旗幡后迤逦而来,戎装钢刀,各个眉目含了英气,就是汗湿衣衫也丝毫没有紊乱,簇拥护送了定王玄恺一行出京。

长亭外,古道边,卓梓捧起一樽酒代皇上为玄恺、湘绮送行。绣着螭龙的金线旗幡懒洋洋地翻动,抚摸着湘绮的面颊,湘绮却目不转睛地望着卓梓,心里满是激动。怕是此行出京,若真是探了龙潭虎穴,让朝廷地覆天翻,还真是不枉此生。

整顿完毕,湘绮同玄恺下马上船,奉旨出京去江南赈灾,这本就是那日朝上趁太师一个疏忽虎口拔牙抢来的差事,敢不用心?

一路行来,已是夜晚。

夜风清凉,流萤穿飞,渡口芦苇在月色下随风摇摆不定,如无数厉兵秣马的士卒列队江水旁。

阵阵凉意拂面,夜深露重。举目望去,对岸星星点点渔火明灭,宛若流光嵌宝的玉带横在江面。

湘绮有些晕船,船行不久就吐了两次,卧在舱里胸口难受。

安公公捧来一盅燕窝来到她榻边说:“状元公就趁热吃了吧。八爷坐立不宁的,在舱外转了几个来回了。老奴对他说,不要进来打扰状元公清休,多有不便,他倒知趣,就在舱外不肯进来,吩咐老奴一定炖血燕给你补补。那小祖宗说了,状元公不吃东西,他就陪着饿着。”

湘绮哭笑不得道:“我是胃里翻江倒海吃不下,他不吃是为何?”心想哪里有这种呆子?

“那小祖宗说了,他没胃口吃,看你难受呀,他这心里也难受。哎,八殿下从小就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湘绮看安公公无可奈何的样子,反是觉得好笑,无可奈何的尝了两口,捂捂口说:“就对他说,我尽吃了。”

“我们那爷是骗不过的,他守在舱口呢。”安公公低声说。

“我吃了也要吐,莫糟蹋了好东西。”湘绮说,无力的起身。

安公公只得捧了那燕窝碗离去。

须臾的功夫,安公公又转回来低声说:“状元公,八殿下说了,就是吐也是好的,这胃里总是要有东西吐才好,若是没个东西吐,岂不是要把胆汁吐出来了?还是吃下些吧。”

湘绮本就心里难过,煎熬的肠胃里荡舟一样,被他一番话弄得无可奈何,硬了头皮吃下了一碗血燕,歪在舱里闭目养神,心想这被人关怀的滋味有时真是种奢侈的负担。但想不到如八殿下玄恺这样锦衣玉食,宫里众星捧月般呵护下长大的皇子,也有如此体贴入微的时候。

到了后半夜,湘绮稍微舒坦些,披件绣袍来到舱外,船搁浅江边,临水负手而立着定王玄恺。

她从没有如此安然的打量他,星眸朗目,容颜俊秀,带出几分凌驾世人之上岑贵不凡的傲气。玉树临风,锦袍玉带,夜风卷起衣衫瑟飒,飘逸如天人。那落寞的身影,带了几分惆怅,垂个眸,流转在江面,似凝神深思,幽深的眸光笼着茫然。皇室的男儿多是因为母亲秀美,而各个生得美貌绝伦,若是姿色平凡的女子也难得入宫,普天下多少女子千里迢迢被包罗进后宫,也难怪玄恺弟兄生得与众不同的俊美。这定王殿下果然生得好。

湘绮忽记起那日在周嬷嬷府,听周嬷嬷同高公公说笑,谈起定王玄恺十四岁领兵出征时吃过不少苦头。皇上有意历练他这个矜贵的皇子,塞北风寒冻得玄恺手脚皲裂出一道道红色的小口子,露出肉,仿佛如小刀子一道道割破。小便失禁溺湿了褥子,也不敢声张,还是高公公发现,那腿上已经生了冻疮。便如此同士卒混在一处吃苦忍了。那些本是对八皇子来边关历练颇有微词的将士渐渐消除了对这位玉面娃娃一般娇弱的皇子的轻慢,几次战役下来,反对他生出佩服来。高公公说,先皇原是以为如此历练过一场,回京后玄恺定然少了些骄纵之气,谁想边关颐指气使飞扬纵横的八殿下,回京后立刻化做一副小绵羊的模样,贴在父皇和皇兄身边蹭腻如个长不大的孩子。想到玄恺,她不由想起小弟寿奴,月圆之夜,寿奴也是蹭在娘身边如个女孩儿家不肯起来。云锦时常刮了面颊羞臊他说:“你可还是个男儿汉呀?似个猫儿一般没有筋骨。”

母亲便会极为疼惜的揽紧寿奴在怀里。寿奴出生三周得了怪病,险些送了命去,三岁得了喘病,太医撒手而去,收殓他的小棺木都准备好,衣衫更换上时,寿奴竟然一息不断,三日三夜活了过来,喜得老祖母老泪纵横。此后一家人对这病猫般的幼子格外宠爱珍惜,觉得是老天的恩赐。可是如今寿奴又在何方呢?

摇橹的艄公在船头晒帆,将那帆布铺展开,他看惯江上往来客,也觉出这船客人定然有大来头,不时偷眼向这边瞄上一两眼,看这一对儿俊美少年,临风无语,谈笑自若。虽不便多问,但从周围侍从的举止对话中多半猜出是宫里来人,也就知趣的躲去了船尾。夜已深,江中船支稀疏许多。

湘绮来到玄恺身后,他竟浑然不觉。

“殿下,夜深了。”湘绮说,一股劲风袭来,湘绮掩口咳了几声,水气里嗅出一丝咸涩的水腥味。她望着玄恺的背影,心想这帝王贵胄深夜不眠,在这里想些什么?玄恺同魏太后有着很深的心结,只听他提过只言片语,也不知是为何故?风有些寒,湘绮撮弄手指缓步靠近他。

“你可好些了?”玄恺见是她走来,展露了笑容,手中把弄端详的赤金腰牌塞入怀中,不容分说解下自己的袍子,临风一抖如一片锦云,端端盖落在湘绮肩头。他用天下最温存的话音关切地问:“你胃里可是舒坦些了?吓到我了。”

她反是不知如何答,避开他温柔的目光不敢再看,生怕坠入缠绵的深渊不可自拔。心里一跳一惊,反宽慰自己说:“谭湘绮,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下江南是身负使命的。”

于是搓搓指尖故作懵懂地应着:“胃里舒坦多了,还真是水土不服呢。”

想避开眼前的进退不得,湘绮换个话茬问:“那枚圣上赐的赤金盘龙腰牌可有什么不妥?”

玄恺摸摸怀里自嘲的一笑:“腰牌哪里有什么不妥,是本王心里觉得不妥。那天四哥赐这提对赈粮穿州过府便宜行事的金牌给玄恺,可是放下一句狠话。”

“哦?”湘绮等待下文。

玄恺的面容有些微红,话都嘴巴又吞了进去,嗔道:“横竖不是好话,不听也罢。你如此冰雪聪明的人儿,什么事瞒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