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姝的心狠狠一震。
出乎意料之外,却又觉意料之中。
只是,她为自己曾经怀疑过谢榛而感到深深的歉疚。
然而,现在却并非是她沉浸在消沉情绪的时候。
“杨叔,爹爹还有什么事,你一并告诉我吧。”打起精神,谢姝继续问。
“自从侯爷知道夫人的死与睿帝有关,侯爷他……”
杨鸣语声一顿,似是想起当年谢榛策划刺杀时的疯狂。
半晌后,他朝谢姝道:“前后策划了三次刺杀。”
刺杀?
谢姝眼皮一跳,诧异看着杨鸣。
她真地没有想过她爹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皇宫刺杀狗皇帝。
须知,如果被狗皇帝发现,就不是她爹一人的事情,而是全族的事情了。
这,对于一个从小就被灌输以家族前途为己任的继承人来说,并不是能够任性的决定。
如此,也便知,为何她爷爷会直接越过她爹,将家主之位交到她手上了。
谢榛已经为了私怨,失去理智了,所以,谢震哪怕知道这个儿子有能力,也不放心把整个家族交到他手上。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秋猎时,侯爷将一切策划好了,可睿帝突然转移阵地,侯爷只能罢手。第二次时在两年前,只是……侯爷一时大意,深受重伤。“
听完杨鸣的话,谢姝沉吟一会儿,突然推测问:”最后一次是在两个月前的那次刺杀,对不对?“
”小姐也听说了?”
杨鸣有些惊讶,这件事,京里没有爆出来,想也知道是狗皇帝的吩咐,可如今小姐却能知道这件事……
小姐的势力或许已经扩展到超出他与侯爷之前的想象了。
不过,这样的话,侯爷也该放放心。
杨鸣这般想着,却不知谢姝之所以知道此事,与她自己的势力无关,全都是皇子浔透露的。
谢姝轻轻颔首,道:“嗯,虽然云睿将这件事瞒下了,但发生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让人发现端倪。”
杨鸣本有心想问两句关于她的事情,听言,也不好再问她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毕竟,问了,她也不会说。
”杨叔……“
谢姝踟蹰问:”爹爹的伤,很严重是吗?“
杨鸣看着谢姝,良久后,方才点头,道:”第二次,侯爷伤及心脉,落下隐疾,两个月的刺杀让侯爷的身体再次受到重击。“
谢榛一到冬天便咳嗽的毛病,谢姝是知道的,她也能查出是受伤导致,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伤在老皇帝的手上。
上辈子,她学医后,就着手诊治谢榛,尽管有所缓解,但到底不能根治。
不过,她依然坚持为谢榛调养,这辈子重生回来,她也没有忘记这一茬。
眉心拧得死紧,谢姝苦涩问:”为什么我回来,看不出爹爹身上不对劲?“
回到京里,她与她爹爹见过面的,可是,两人打照面的时候,她完全没有看出她爹爹脸色有哪里不对劲。
忽而,她心里猛地一跳,有一个猜测……
”因为……侯爷服用了筑元丹。“
杨鸣话落,谢姝便如被抽了力气般靠在椅背上。
果不其然,与她猜的一样。
只有筑元丹,才能迷惑医者,别说只是观察脸色,就是连探脉也不能探出身体里面的真实情况。
“侯爷知道小姐医术精湛,不想让小姐看出他受伤了,所以,侯爷让属下去黑市购买了筑元丹,服用后,面色红润,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杨鸣见谢姝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疼。
“小姐……”
饶是从杨鸣口中听到不少令她难过的消息,可听到这件事时,谢姝还是大受打击了。
谢姝不想动,可杨鸣算是她的长辈,他叫她,她不能不礼貌,不搭理对方。
谢姝偏头对上杨鸣关怀的目光,听到杨鸣劝她:“您毋须自责,侯爷这么做,也是因为清楚自己的伤势太重,饶是华佗再世,也熬不过两年。”
最重要的是,他家侯爷,早已心生死志,近来,看到小姐越发能干,侯爷更是放心了。
距离夫人死去的日子,已有十年了,这是侯爷所能撑到的极致了。
所以,哪怕还没有亲手斩杀云睿,侯爷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可以说,谢榛在服用筑元丹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自己做局,设计老皇帝,为谢姝的成长与云楚的夺嫡增添三分助力。
恰好,云佑的事情,就是一次契机。
谢姝心里并没有释然,可见杨鸣苦口婆心,她也不想这个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叔叔担心自己,便强打精神,朝对方笑了笑,道:“杨叔,你放心,我没事。”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她不能消沉,更不能软弱。
谢姝与杨鸣说着话,微芳在外面轻轻敲门,禀告:“小姐,子归大人过来了。”
“让他进来。”
扬声吩咐微芳,谢姝起身,连忙走到门前。
恰巧微芳领着子归已经进门,谢姝迎上,让他坐到杨鸣旁边。
对待杨鸣与子归这两个曾为自家爹爹效忠的人,谢姝没有厚此薄彼,同样带着一层敬意,将他们视作长辈般的存在。
“属下见过小姐。”谢姝待他好,子归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朝谢姝单膝跪下,行礼道。
子归也疼谢姝,可在他看来,他与小姐身份有别,主子就是主子,该有的礼数,不能忘记。
谢姝无奈,本想像对待杨鸣那般,不让他行礼,可杨鸣却朝她使眼色,让她不要管,她也便任由子归尽了礼数,然后,才安心地斜签着身子,坐在矮凳上。
显然,杨鸣比谢姝更了解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老伙计。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杨鸣出身于江湖,即便这些年在侯门大府中生活,可骨子里的随性没有变;但是,子归却是从暗卫营走出来的人……
那里头的人,几乎每一个都被教导成一板一眼的人。
以前,见到淳溯和启铭的时候,谢姝还在猜测,不知道是不是暗卫营里面的人都是这般刻板,若真是如此,也不知像她爷爷那么跳脱的人,是如何训练成的?
不过,看着子归这一系列的动作,谢姝突然想起刚才忘尘是如何喝茶的,不觉有些好笑,方才的郁闷消散些许。
“子归叔,辛苦了。”
子归是特地在谢榛下葬前赶回来的,风尘仆仆,一进府,在灵堂前,就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声音回响在灵堂上,敲在众人心底里,令人心生悲戚。
从她有记忆时起,子归就陪在谢榛身边,谢姝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情谊,与其说主仆,更不如说是兄弟。
在某一层面来说,比起杨鸣,谢榛与子归更加亲近。
“小姐,节哀。”
子归朝谢姝道,一双隐含煞气的眼睛闪过悲伤。
杨鸣见气氛不对,便转移话题,看了一眼子归后,对谢姝道:“小姐,侯爷说过,若是他离去了,子归与属下二人都追随小姐,还望小姐莫嫌弃。”
谢姝蹙眉,“杨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愿意和子归叔一同过来助我,这是谢姝的荣幸。”
闻言,杨鸣不再多言,与子归相视一眼,即便子归眼睛里面情绪波动不大,可杨鸣还是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一抹欣慰。
想起一件事,谢姝忽而问:”子归叔,你匆匆从外赶回来,之前爹爹让你做什么?“
子归答道:“小姐,侯爷之前让属下去找玄天阁所在……属下无能,还未找到它所处的位置。”
“玄天阁?”
谢姝疑惑问:“爹爹可有说原因?”
为什么,她从觉得好像从哪里听过这个地方呢?
子归摇摇头。
杨鸣却道:”小姐,侯爷虽然吩咐子归的时候,没有说原因,但是……属下知道,玄天阁是夫人的娘家,也是您的外祖家。“
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谢榛这么做,也只是想在他死后,给谢姝寻多一份助力,以确保她的平安。
谢姝惊讶,因为,从小到大,她从未听父母说起自己的外祖,小时候,还颇好奇地问过爷爷奶奶,可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吃惊。
因为,他们也从未见过娘亲的家人,只知道娘亲是江湖女子,生于江湖,长于江湖。
至于为什么会同意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做自己的儿媳妇,说来,其中也有一段渊源。
不过,听到这里,谢姝也终于恍然自己为什么熟悉这个地方了。
但是,不是听到,而是看见。
因为,她娘亲留给她的那枚玉佩上,正是写着”玄天阁“。
思索一阵,谢姝道:”既然爹爹吩咐过的事情,那辛苦子归叔继续帮忙找一找这个玄天阁吧。“
她从未见过外祖这边的亲人,没有感情,所以,于她而言,她没兴趣去找。
但她爹吩咐了,她就会做。
子归听言,二话不说地应下了。
谢姝与杨鸣二人再就如今局势谈了一会儿,二人便离开了。
这时,簪玉从外匆匆进来。
谢姝:“回来了。”
簪玉点点头,然后,语气焦急道:“小姐,今日清晨,睿帝发了讣告,昭告天下说四皇子病逝了。”
簪玉清楚,现在侯府的处境非常不好,在这种如履薄冰境地下,生怕出现什么差错,让自家小姐陷入险境。
“云逸病逝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姝也诧异挑眉,可不过思索片刻后,她便冷然一笑,眼底尽是一片森森寒意。
“呵,他这是想让天下人都比较比较,他云睿同时死了儿子,比起谢氏只死了一个威远侯,更惨么?”
须知,云佑尽管没什么地位,可到底是皇子身份,之前,昭告了他身死的消息,已经让不少人关注了。只是,后来,威远侯谢榛又死了,云佑的消息就压下去了。
想要再引起天下人的关注,多死一个皇子是最正常,同时也是最便捷的方式了。
可是,不久前,她还看见了云逸,虽然身子虚弱,但是,以云逸的那副身子会突然病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在现在这种时候,他若是搭多一个儿子,绝对能分散天下人的注意力,只要,众人不再过度关注威远侯为证明清白,在朝堂自刎的事情,他要对付起谢氏就更加容易了。
不过,云逸到底有没有死,谢姝不敢肯定。
毕竟,狗皇帝确实狠辣无情,如果,他真的为了私欲,而杀了看起来没有半点用处的儿子呢?
簪玉听到谢姝的话,心头砰砰直跳,正想询问谢姝用不用他们派人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时,谢姝却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出声阻止了。
“云逸这件事,不必去查了,不关我们的事。”
“是,小姐。”
”通知他们了么?“
”小姐,奴婢已经让人传下去了。“
谢姝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窗外,天气依旧暗沉,谢姝走到窗边,问:”何廷玉呢?“
簪玉答道:”他昨夜已经从桐州那边赶路回来了,按照路程,今夜应该能抵达。“
这些日子,她不是被劫持,就是昏迷,后来,又因为她爹爹的事情消沉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错过不少事情了。
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都一一了解清楚后,谢姝又对簪玉吩咐了几件事。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门外却响起动静。
簪玉回来得太急,书房没有关门,二人同时看去,就见柏舟站在书房门口。
簪玉下意识地悄悄看了一眼谢姝,谢姝无奈一笑,便让她随柏舟出去了。
簪玉有些许不自在,正想对谢姝说自己就在这里陪着她,可柏舟却对她招手,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不要打扰主子们。
犹豫了一下,簪玉还是出去了。
指尖轻轻敲打窗桕,谢姝望着窗外景致,面色平静无波。
“阿姝……“
身后,如她所想,传来一声温柔到极致的呼唤。
不过一会儿,头顶便罩了一层阴影。
敲打的动作一顿,“离我远一点。”
她声色淡淡,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情绪,可封浔却听出其中冷意。
不是生气,更不是斗气,她是真地不想他靠近她。
封浔垂眸,长长的眼睫洒一下一层黯然阴影。
他强撑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表达自己的思念。
“阿姝,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