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我认识么？”
“说认识，不认识，要说不认识，也认识。”杨鸣道。
毕竟，当初，惠娘还是后宫里的妃嫔，宫中设宴的时候，她有时候也会出来。谢姝去参加宴会，就算没有与她打过交道，但总会有一面之缘。
“哦？这么说，我倒是很好奇了。”
她是真好奇，毕竟，经过杨鸣的话，她更加不相信那个对她娘亲情深意重的爹会去外面乱搞，而且，搞的还是云睿的女人？
难不成说是为了报复云睿，所以，亲自给云睿戴上一顶绿得发亮的大帽子？
放屁吧！
“她是惠嫔。”
“惠嫔？”
她装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反正眼光毒辣的杨鸣也没看出她早就知道了。
“嗯。”杨鸣语声一顿，问：“小姐可是在好奇侯爷为什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是，杨叔，您该清楚，这由不得我不好奇。”
自家爹突然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了，除非她脑子打铁了，才不好奇这事儿。
杨鸣笑了一下，便对谢姝说起四年前的往事。
”榛郎……“看着眼前俊朗成熟，散发无尽魅力的男人，宛妃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喊出以前的称呼。
谢榛听见，剑眉拧紧，神色不悦，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他垂眸拱手，不卑不亢提醒道：”微臣是有家室的人，还请娘娘自重，不要说些容易令人误会的话。“
见谢榛脸色冷漠，不为所动，宛妃坐在美人榻上，盯着自己染了蔻丹的指甲，一双眼睛乍然掠过死死怨毒。
“家室？”
她语调幽幽上扬，倏地又将视线落在谢榛身上，呵呵冷笑一声，问：”萧玲珑已经死了，难道，你就想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吗？“
她的话中语气十分复杂，有鄙夷，有不屑，也有嫉妒与怨恨。
”苏宛！“
谢榛可不管她的心绪到底有多复杂，只听到宛妃用这种口气说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就受不了了。
盯着宛妃的眼神含有森森杀意，他毫不客气道：”不要仗着你的身份，就可以肆意妄言，再叫我听到你说玲珑半点不好，我不介意别人说我欺负女人。“
”你……“
举着的手蓦地死死握紧，宛妃心里又嫉又恨。
她看着谢榛，一字一顿问：”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你是不是也会像待她那样待我？“
闻言，谢榛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平静道：”宛妃娘娘，您应该非常清楚，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最没用的也是‘如果’。“
好像自己并不是对方话中的主角。
”是啊……“
看着神色冷漠，不近人情的谢榛，宛妃眼底现出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也是温柔待过自己的？
如今想想，似乎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
见她一直不说话，谢榛心里厌烦，冷声问：”娘娘唤微臣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宛妃回神，刚才的恍惚好像错觉，此时，她又恢复温婉雍容的模样，朝谢榛含笑问：”没事，本宫就不能叫你过来了？“
谢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微臣事多，还请娘娘见谅。“
言外之意，就是有事他都不耐烦过来应付你，更何况没事。
嘴角笑意一僵，宛妃笑了笑，道：”呵，侯爷且放心，若是无事，本宫也不会无缘无故叫你过来，徒惹嫌疑。”
谢榛已经不想搭话了，反正她有事会说。
果然，宛妃见谢榛没有接她的话，便自顾自问了一句，可正是这一句，让谢榛变了脸色。
“当年，萧玲珑突然病体缠绵，侯爷就没有怀疑过？”
“你想说什么？”
“如果，本宫说，萧玲珑之所以如此，都是皇上吩咐皇后让人做的手脚，侯爷可信？”
宛妃心里冷笑，果然，只有涉及到那个女人的事情，他的脸上才会有不同色彩，不再是那一副死气沉沉，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证据呢？”
“证据？”宛妃又张开自己的手，似是正在认真欣赏自己的手指。
这双手，确实好看。
老皇帝对她说过他最爱的就是她的这双手，就连小时候，她和谢榛玩耍的时候，谢榛也曾夸过她的这双纤纤细手。
可如今，她就是把自己的手举在他眼前，他也视而不见。
心里忽地涌现一股愤恨情绪，宛妃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
可她的话，却带着锐利，没有半点温柔。
她说：“本宫就是证据，侯爷若不信，本宫无话可说；可侯爷若是信……”
谢榛脸色沉沉，盯着宛妃，没有立即说话。
宛妃也不急，只道：“侯爷若是信，本宫以为我们可以合作。”
“……”
听完，谢姝蹙眉，脱口问了一句：“杨叔，我爹爹就这样信了她的话？”
杨鸣无奈一笑，朝谢姝解释道：“小姐，您也知道，夫人是侯爷心中永远的痛，侯爷他不可能轻易相信这种拿夫人做筏子的话。”
谢姝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
尽管非常清楚自家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可自听了邱嫔的一番话之后，她爹爹和宛妃曾经的那一段关系，总是如鲠在喉。
怎么说，可能是因为邱嫔的关系，加上曾经亲眼见过宛妃折磨人的手段，所以，她对宛妃非常不喜。
可以说，与她爹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如果换一个，或许，她还没那么膈应。
偏偏是这个人，之前她还非常不孝地想过，也不知道她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眼神不行，居然看上这种人……
不过，好在后来眼神又变好了一点，不然，也找不到她娘了。
“我爹查了后，发现和宛妃说的一样？”谢姝问杨鸣，话是疑问，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的，小姐。”“侯爷查了半个月，挖得很深，确实查到了蛛丝马迹。”
听到这里，谢姝也知道，或许她爹爹对狗皇帝早就有所怀疑了，所以，凭着这些蛛丝马迹，他就相信宛妃说的是事实了。
不然，以她爹爹的为人，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摆在眼前，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明显居心叵测的人的话呢？
“后来呢？”
“后来……后来侯爷报仇心切，明知老侯爷明令禁止谢氏的人不准卷进夺嫡的争斗里面，他还是答应和宛妃合作。”
谢姝明白了宛妃在这件事里面的角色，但是——
”这和惠嫔有什么关系？“
刚才，杨鸣提到了这个女人，不可能没有理由。
杨鸣深深地望了谢姝一眼，然后看向窗外，继续诉说谢榛的往事。
原来，当宛妃与威远侯谢榛达成合作后，尽管宛妃非常欣喜，可是，宛妃是一个谨慎的人。
她，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有失误的可能。
而她与谢榛的合作里面，最有可能出现偏差的就是谢榛，一旦谢榛突然背叛他们的合作，那么，她和云暄两母子必死无疑。
所以，她要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让谢榛不可能背叛自己。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谢榛与她有染，如此，不仅能威胁谢榛，还能让她得偿所愿，何乐而不为？
因此，三年前宫中设宴时，她找了机会对谢榛下药，然后，让人引他到冷宫。
她的计划很完整，只是，她没有想到，从一开始，谢榛就已经开始防备她，把她给他下药的酒换到她兄长苏丞相的位置。
之后，谢榛见有宫人特意过来引他，他不想惹人注意，便顺势跟上，也为了借机敲打宛妃，不要再整幺蛾子，他烦。
谢榛的计划也很好，但他没想到的是，惠嫔一直爱慕他，每次宫宴时，都会默默关注他，这次，她恰巧见到宛妃宫里的人过来找他，她担心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偷偷跟上去。
没有想到，就是这一跟，出了事。
她眼见谢榛进了宛妃宫里，正心急如焚想法子，没想到，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苏丞相给逮着了，直接拖到偏僻处吃干抹净了。
因为，宛妃宫里的人都知道娘娘这位兄长的道貌岸然的风流脾性，听见声音了，也只以为又是哪个倒霉催的宫婢被苏丞相给玷污了，心里同情的时候，碍于小命，没有人敢去阻止。
而谢榛从宛妃宫里出来，自然也听到了声音，可他也不过一顿，就离开了。
“杨叔，爹爹他……知道那个女人是惠嫔是么？”
饶是谢姝心里有准备了，听杨鸣说起谢榛的这段往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紧。
尤其是听到杨鸣说，宛妃不要脸地打算勾引自家爹爹，并把这事当成以后威胁爹爹的把柄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咬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自家爹爹光风霁月，岂是这样的不贞不洁的女人可以玷污肖想的？
有这样的母妃，也难怪有那胆敢亲自往自家老子头上载满绿油油的草原的儿子了。
不用怀疑，当某女恨起一个人来的时候，她非常小肚鸡肠地迁怒了……
“……是，侯爷，他知道。”杨鸣的语气似有踌躇，瞅着谢姝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晶亮眸子，杨鸣还是承认道。
在过来之前，他就决定要把侯爷的事情全部告诉小姐了，既然如此，不管是好是坏，都没什么好隐瞒的。
顿了一下，杨鸣补充一句，看着谢姝，认真道：“侯爷……从惠嫔跟上他开始，他就知道了。”
没有阻止惠嫔的跟踪，一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二是因为他与惠嫔无关，惠嫔爱跟就跟，关他何事。
杨鸣这句话，满是深意。
谢姝思索良久，忽而问：“爹爹没有出手相助，除了不想管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杨鸣看着谢姝的眼神隐含赞赏，“小姐猜的不错。”
“在那一刻，侯爷希望惠嫔能够……有孕。”
虽然，杨鸣已经不用看待闺阁女子的眼光看待眼前这个渐渐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女了，可是，这种话……当着未出阁的小姐面前说，他还是不自禁地老脸一红。
谢姝倒是没有不好意思的意识，听到这话，她的心里便是一阵复杂。
根据杨鸣的话，她虽然隐隐猜到了，可是，听到杨鸣的肯定，她还是吃了一惊。
若是以前，她还是不能相信她爹爹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冷眼旁观地看着一个男人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
可转而想到谢榛对萧玲珑的情意，谢姝又觉得很正常。
谢姝也不是那种有多余善心的人，知道惠嫔被自个儿爹爹如此对待，不可能会因为对惠嫔那浅薄的同情就否定她爹爹的为人，至多也不过是对这件事感到唏嘘罢了。
毕竟，如果惠嫔没有跟上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如今，她说不定都在后宫里好好地做她的惠嫔。
可就因为阴差阳错，她的生活毁了。
因为，就是这么巧，惠嫔怀孕了。
甭管这孩子到底是老皇帝的，还是苏丞相的，只要是这个时机，对谢榛而言，就是好事。
“爹爹他希望拿惠嫔和这个孩子当作钳制苏丞相的把柄。”谢姝说的肯定。
杨鸣也点头承认这一事实。
丞相府是暄王的母族，饶是宛妃再如何手眼通天，一旦丞相府出了差错，也相当于断了她一臂。
谢榛对此想的很清楚。
所以，在知道惠嫔有孕之后，他就在计划如何把惠嫔弄出宫去，以便这颗棋子，在以后的关键时刻，能够发挥最大效用。
因为这个想法，所以，有了现在的惠娘与小翼。
谢姝眼睑微垂，神色黯然，问：“爹爹既然这么决定，为什么没有启用这颗棋子呢？”
如果早早启用，那么，宛妃与她爹爹的事情就不可能有机会出现在朝堂上面。
很多事情，也都会改变，她爹爹，甚至不会死。
杨鸣一愣，解释道：“小姐，您不要误会，侯爷并非喜欢上惠娘了。”
谢姝扯了扯嘴角，“我相信爹爹对娘亲的感情，没有这么想。”
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毕竟，只要想到有这个契机出现，她爹爹就不会死，她，不可能不难过。
“小姐，侯爷他之所以下不了狠心把惠娘母子抛出去，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小姐。”
虽然，不想再加深谢姝心里的歉疚，可是，想了想后，杨鸣终是把谢榛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谢姝疑惑，“为了我？”
“是，为了小姐。”
见谢姝迷茫，杨鸣伤感地笑了一下，道：“侯爷不希望自己做太多孽事，最后，却报应在小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