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佑和谢姝两个人,一个是常居于深宫的皇子,一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有心找麻烦的,为保险起见,必是会挑他们出来的时候。
刚巧,今日他们都出来了……
突然想起什么,睿帝盯着站在下面的谢榛,目含探究。
上一次,他知道什么人在背后对云佑下手,可却不知道刺杀谢姝的幕后黑手是何人。
“威远侯可有查出上一次是何人对谢姝不利?”睿帝的问话不紧不慢,可其中冷意,他毫不掩饰。
谢榛心下不屑嗤笑,垂首只道:“回皇上,臣无能,至今没有查出来是何人。”
查出来或没查出来又如何?
面对眼前这老皇帝,谢榛以前总是会提起十二分心去应付他,可现在,他的女儿不知所踪,云睿这老家伙还暗戳戳地打他主意……
呵,他不耐烦去应付了!
“哦?连我们威远侯都查不出是何人,想来这贼人能力不俗啊……”
“微臣惭愧。”
谢榛想也不想就接上一句,睿帝倏地沉下脸,看着谢榛的眼神,就好像要在谢榛脑袋上盯出一个洞般。
“既然不知这背后是何人胆敢对谢姝不利,你不看着你那女儿,怎地还让她出来?”
他这是在拿谢姝做由头……
谢榛眉眼低垂,视线所及是睿帝的黄色龙靴。
如果自己不是知道自己不能够一击必中,他,真的想现在就冲上去杀了这个老皇帝!
弑君……
呵,这个曾经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在这两年越发深刻了,尤其现在,只要想到对方有可能利用自己和玲珑唯一的女儿,他就恨得心头在滴血!
深呼吸,谢榛重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他,摇头叹息。
“回禀皇上,谢姝那丫头素来被府中老太太惯坏了,做事常常意气用事随心所欲,微臣也拿那丫头没办法啊……”
老皇帝不就是见不得自己不把他放在眼里么?
那就继续虚与委蛇好了,可这样,有意思么?
睿帝见状,勾出一弯阴险笑容,缓缓道:“是嘛,可在朕看来,谢姝那丫头可是一个聪明丫头,当下贵女,还无人能及得上她几分。”
就算知道臣子并非真心尊敬,又如何呢?
他既然还需要在自己面前假装,那就证明自己的强大足以令对方忌惮,可若是连假装都不想了,那岂不是已经完全不怕自己了吗?
所以,睿帝和威远侯可以说是史上比较奇葩的一对君臣。
二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也非常清楚对方恨不得弄死自己,可两个人时常都会因为对方想弄死自己却又弄不死自己而感到莫名愉悦。
“皇上谬赞了,若是叫她听见了,又该夜郎自大了……”
“呵!”
……
自从喻湘进来,只有微弱灯光的暗室瞬间大亮,她带了灯盏过来,似乎为这阴凉的暗室添了一丝暖意。
然而——
“看不出来,你对这个小子也如此情深意重,这一幕,若是叫子烬看到,不知,他会不会后悔看上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啊!?”
喻湘一开口,便是夹杂冰渣子,阴毒的眼神钉在谢姝身上,似是在琢磨着怎么折磨眼前女人更好。
闻言,谢姝却半点不怵,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现下她不是喻湘的阶下囚似的。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你连让他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这句话时,鄙夷与不屑流露在眼角眉梢之间,映在喻湘的眼里,刺痛了她的眼球。
“你!”
喻湘突然奔上前去,抬手,一把扯住谢姝头顶青丝,狠狠地拽着,她瞪着谢姝,凑近她,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道:“你这是承认你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了?”
头皮疼得就好像要被喻湘这个疯女人给扯下来了……
谢姝心里叫苦不迭,可面上却仍旧做出一副“你个手下败将,本小姐看不起你”的骄傲样子。
“不管我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封浔都看不上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姝连个眼神也没给喻湘,仿佛看她这种手下败将没有一点意思。
当然,只有谢姝自己知道,她是怕自己近距离对上这个疯女人的视线,会让她发疯,想要剜了她的眼睛。
她清楚记得上辈子,喻湘为了给她下马威,在她面前处置了一个贴身侍女。
在杀死那个侍女之前,侍女泪眼婆娑地苦苦向她求饶,喻湘好一阵子没有出声。
就连自己也误以为这女人是不是突发善心,放过这个侍女时,却见她蹲在侍女面前,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至极的话。
“我竟不知原来你还生有一副勾人心魂的好招子……反正你的命已成定局,不如,就把你的招子赠与我留作念想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而那侍女反应过来后,自是拼命摇头拒绝,可是,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面,弱者的反抗不过徒劳。
那双美丽的眼睛终究被挖了出来,滚落在地上,化作两个沾满灰渍的血团子。
那一刻,谢姝几欲作呕,哪怕是到现在想起时,那种胃里翻滚的难受劲儿,她也仍然记得。
所以,喻湘这个女人疯狂起来令人难以相信。
而谢姝就算打定主意要触怒她,看看对方要杀她的底线在哪里,谢姝也非常注意分寸,坚决不让自己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至于……
皮肉之苦,谢姝知道自己进了喻湘的地盘,这一顿苦是少不了的了,因此,她完全没把皮肉之苦当回事。
如果能用皮肉之苦,换她和云佑两人的平安,谢姝觉得,值了!
谢姝心里的弯弯绕绕,喻湘不知道。
“放肆!”
她在听到谢姝说出这句不要脸的话时,就已经受不住了,用力抓住谢姝的头发,抬起她的头,对着她的脸,就是连续的几巴掌,直打到她的手酸了方停下。
甩开谢姝的头发,喻湘轻蔑道:“你就是不要脸的女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枉你还是侯门贵女,这样的你凭什么配子烬?”
因为被甩开,谢姝不由控制地趴倒在地上,然后,又慢慢撑起身子,缓缓抬头,扫了她一眼后,便将视线挪开。
指尖轻轻触碰嘴角,展开在眼前,莹白的指尖沾了浓稠的血迹,嘴角伤的很厉害,但伤得更厉害的是两侧脸颊,疼得就好像废掉了一样。
可怂人不怂阵,再难受她也不能在喻湘面前示弱,更何况此时此刻她正致力于将喻湘挑到奔溃边缘。
所以——
“凭他喜欢我,非我不可啊!”轻飘飘的话好像没有一点攻击力,可偏偏话里头的内容就是道道利剑,毫不客气地往人心窝子戳。
而谢姝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和态度,也如愿以偿地彻底激怒了喻湘。
她从袖中甩出这几天精心护养的蟒鞭,朝谢姝方向就是用力一甩,压抑的闷哼声在寂静的暗室里响起,令喻湘万分愉悦,然后,便是连续不断地鞭打声。
不一会儿,谢姝的全身上下都破开了一道道鞭痕,道道渗血,衬着白皙细腻的肌肤,狼狈不已。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忘记她的任务。
“怎么,你这是恼羞成怒了?”蟒鞭又一次朝自己甩来,谢姝避开致命处,由着她发泄,嘴里却不饶人,句句如刀,通通以激怒喻湘为准则。
“其实,你自己在心底里面,是不是也认为我说的不错吧……”
喘着气,谢姝连支撑自己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喻湘,你越……越愤怒……就证明你心里越虚,你想要得到封浔,为了他甚至赌上你自己的一生……”
“可……可是,就算你做了再多,他也不会爱你。”
“你……你现在是不是……很心痛?”
她趴在地上,微眯着眼睛,声音虚弱至极,可就是那么小声的声音,却好像震天雷似的,径直响在喻湘耳边。
这个贱人敢说这些话,简直就是在找死!
喻湘脸色狰狞,一边用力打她,一边大声骂道:“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你,子烬早就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贱人!贱人!你去死!去死啊!”
喻湘的攻击越发失去理智,谢姝趴在地上,衣服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的她看起来就是出气多进气少,气若悬丝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去了。
突然进来的羌莫见状,心里一跳,冲上去拽住喻湘的手,面色沉沉,他冷声喝道:“喻湘,你住手!”
冷不防被人阻止了,喻湘眼眶通红,满腔怒火地瞪着阻止自己的人,指着谢姝大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贱人,打死她!”
羌莫没理她,顿了一下,就拖着她往外走,“你已经失去冷静了,和我出来。”
喻湘自是不肯,一直甩他的手,“我不!羌莫,你放开我,你是不是想要帮她?你放开我,你要是敢帮她,我永远恨你,永远不会喜欢你!”
“随你,出来!”
羌莫的眼神因为她这一番话闪过受伤,又担心太过用力会伤到她,倒是还没把她扯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声,笑声轻蔑至极,好像在讽刺他如此伏低作小的喜欢一个人简直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
羌莫听到了,也领会了,可他神色不变,只脚步一顿,淡淡警告道:“姝小姐,如果你还想留条命,最好就安分一点,不要试图挑衅。”
这是在说,谢姝的心思,他已经猜到了。
想要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下手杀了她和云佑,很显然,她成功了,他们不会。
不,应该说,他不会。
喻湘倒是很想,但很显然,他不允许。
此时,因为补元丹的缘故,谢姝已经缓过气来了。
她用力撑起身子,明艳的脸蛋上添了两道深深的鞭痕,血水划过,几乎掩盖了那一张小脸。
“呵,羌莫,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
“你知道我?”
羌莫听她声音有了些许气力,倒是有些好奇,转过身,看到狼狈不已的她眉宇间尽是坚韧。
忽然之间,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子烬对那么多送上门的美人都不假辞色,唯独钟情于一人了。
“子烬和你说的?”
他的手仍旧紧紧抓住喻湘,没有理会她的吵闹,而谢姝同样把她当不存在,毕竟,喻湘手底下的那些人,归根究底,大部分都是羌莫的人。
羌莫虽然喜欢她,可不代表那些手底下的人也喜欢她啊!
所以,在谢姝看来,羌莫才是最大决策者。
与他多交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瞧,现在,她不就知道了自己和阿佑没有性命之忧么?
谢姝将所有人的心理都猜准了,可是,她却忘记了一句话——
人算,不如天算。
“他是和我说过,可我知道你,却不是因为他。”谢姝尽量忽视身体的痛意,以平静的语气接上他的话。
说到这里,她停顿一下,目光扫过还在挣扎的喻湘,笑问:“明知这个女人是在利用你对她的感情,你还无怨无悔地为虎作伥,呵,你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这是我的事情,不劳姝小姐费心了!”目光如炬,最后再扫了谢姝一眼,羌莫便使出一点力气,将喻湘带出去了。
离开前,他倒是留下了一句准话:“姝小姐自管好好待着,等她出了气之后,我会送你回去。”
望着缓缓闭上的暗门,谢姝强撑的那口气泄下,倏地倒在地上,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昏迷。
只是,昏迷前,她的唇角却勾起一抹不合时宜的狡黠笑意。
……
从暗室出来,喻湘的脸色更是难堪至极。
她的一只手被羌莫攥住,她只能用另一只手用力掰开,见他纹丝不动,便用尖利的指甲去狠狠掐他,不一会儿,羌莫的手背便划过道道掐痕,有些掐痕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羌莫,你给我放手,放手!”
已经走到外面,羌莫遂了她的愿,放了她。
然后,迎接的便是喻湘的一巴掌,以及狠厉质问:“你为什么要帮她?说,你为什么要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说啊,你是不是和子烬一样喜欢上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