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说明了前因后果,已是畏惧不已,连抬头都不敢,又急急忙忙地回答着墨修的问题,不敢有一丝懈怠。
“后来欺瞒大人一事,实在是青河镇的百姓担心您被妖物蛊惑了眼睛,所以……”
言至一半,衙役忽然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个岑大人原本也是妖啊!
虽是风雨之夜,冷风大吹,衙役的头顶仍是慢慢渗出了汗滴,万万不敢再说一句话,滞愣着,静等墨修的回应,又生怕自己稍微动作就会被夺去小命。
“岄儿是在哪被烧死的?”
哀大莫于心死,墨修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没了花岄,他竟觉得以后所谓的那些逍遥日子都是那样漫长,难以熬过。
“在忘山和尚庙,仪式是那庙中的主持和尚主持的。”
墨修抬头看向忘山方向,飞身前去。
独留坐在原地,被吓得满头大汗的衙役暗自庆幸不已。
不消片刻,墨修已落于忘山和尚庙外院。
外院里,那桩绑人用的木架贴满了黄符纸,时至今日仍未被收去。
墨修仿佛还能看到花岄在上面哀嚎痛哭却无力辩驳,无可反抗的样子,心中一阵揪疼。
他一身黑衣,跨步走进了主持和尚的寝房,一步步走到了主持和尚的床前,如同暗夜里的修罗,将要屠戮人间。
那主持和尚从梦中惊醒,见到自己身旁一双尖长耳的岑大人,更是清醒过来。
“你是何妖物?胆敢假冒岑大人的容貌,来这佛寺作恶!”
和尚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故作镇定之态。
“岑大人?呵呵,这个名字……”
墨修手中幻化成一把利刃,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还是留给你下辈子,去阴曹地府里,问清楚吧。”
墨修提着那和尚的头颅,走到了外院的木架旁,以三昧真火将那颗丑陋的头颅焚烧成灰,以祭他的花岄。
花岄死去了,连尸首都没留下,墨修的心也随着她葬身火海。
·
寒夜之中,暴雨狂风,近乎要将所有破坏殆尽。
墨修摇摇晃晃,徒步下山,却没有方向。
夜色阴沉,风拔杨柳,雷声滚滚,似从乌云密布中翻涌而出。
饶是这样恐怖的天气,忘山脚下也已经渐渐拢聚了许多男女,皆身披斗笠,拿着刀枪剑棍而来,只等着墨修出现。
原来,侥幸逃生的衙役心存顾虑,担心墨修去而复返。
为了永绝后患,在墨修离开后,衙役以岑大人已被妖物附体之名,联合众人之力,倾巢出动,来到忘山,妄图杀死墨修,驱灭妖物。
即便这个妖物曾是振兴了青河镇的岑大人,即便他还未曾伤害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那个雨夜中聚拢起来的所有人将一切都全然否认,否认了岑海的身份,否认了墨修曾为他们做过的一切。
只因他是魔,是无恶不作,是十恶不赦!只因他是魔,非我族类,非死不可!
墨修孤自到了山脚下,任由豆大的雨水击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个角落,衣衫浸湿,冠髻败落,一副荒唐。
他沉溺在失去花岄的痛苦中,却不提防山脚下有人埋伏,竟被人一箭射中了心脏!
墨修迟钝地睨了一眼那插在心口上,打磨得格外光滑的利箭,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徒手拔下。
一瞬间,血流不止。
环视四周,雨色凄朦中,人人怒目敌视,个个欲杀之而后快。
“你们就这么想要杀了我们夫妻吗?可我们却何曾亏待过你们半分?”
墨修的双眸渐渐染上了血红,他踩踏过浑浊的积水,溅起污点,孤身一人一步步逼近那些村民,带着所有的恨,一遍又一遍地责问。
原本聚拢在一起,声势浩大的人群此刻却沉默在原地。
他们无言以对。
“可……可你是妖怪!”人群中不知是谁,仗着胆子,大喊一声。
“对!你是妖怪!花岄一下子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也不是好人!”
人们开始纷纷应合起来。
墨修看着那些人,在阴暗的夜色里,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反驳一句!
墨修仰头长笑,绝望吞没了残留的最后一丝意志。他的手掌中慢慢幻化出了那把杀死大司马的长刀。
“看!他要动手了!他想要杀了我们!”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岑大人了,岑大人已经被这妖魔附了体,我们的岑大人早就被害死了!”
“大家赶快一起上!我们能杀死花岄,肯定也能擒住这妖魔!”
衙役躲藏在人群后,急急地喊声道。
人群被说动了。
大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三三五五地走向了墨修,将他围在了中央,蓄势待发。
“我的岄儿是被烧死的,她死得何其痛苦!那么,你们这些人,必须死得更加悲惨!”
墨修修长白玉般的手指抚过长刀的尖峰,雨水滴落在长刀之上,微微颤动,于黑夜中闪着寒芒,直冲每个人的心脏而去!
不消半刻,来众中半数人已然被长刀剜去了心脏,剩余百姓皆四下逃离,寻找藏身之地。
可墨修已然入魔,根本不是躲藏可以阻挡得了的!
夕颜看向那躲在山石夹缝间,瑟瑟发抖的妇女,又眼见着墨修迎面而来,白白着急,无法阻止,无计可施。
倏忽间,忘山脚下,鲜血淋漓,血肉横飞,哀求遍野。
“住手!”
天边传来大喝一声。
夕颜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披金丝袈裟的和尚从天而降。
夕颜直觉那和尚的气息似曾相识,无奈幻境昏暗恍惚,她也只能在朦胧中看到和尚的身形,却难见其面容。
墨修方面无表情挑过一人心脏,转过身来,血红色的眼眸看向天边的来客,满是不屑。
“找死!”
墨修飞身而起,一把长刀径自朝着和尚心脏追去。
和尚回身躲避,看向墨修,意图阻止。
“施主,切莫再杀生!”和尚劝诫道。
他并未出手,只是靠自己吸引住墨修的目光,给予众人逃离之机。
墨修似乎意识到了和尚自我牺牲的作为,冷笑一声。
“痴心妄想!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跑!”
墨修挥刀劈去,和尚仍旧闪身躲避,只防不攻,毫无破绽。
两人一进一退,一刻不歇,从忘山脚下直打至忘山和尚庙外院的屋檐之上。
“师父!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一个童声传来,那是一个年方八九的少年,夜间小解,浑浑噩噩,恰遇血腥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