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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影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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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完全寂静和黑暗的空间,没有光照,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标志物,也就感觉不到时间和距离,那种仿佛与世隔绝的可怕孤寂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志,但对楼兰来说,这里就像她的故乡,是她成长的地方,她像熟悉自己的手脚一样熟悉这片长眠黑暗,也许有人会看厌故乡的风景,可谁都不会对自己的故乡产生恐惧。

楼兰并不厌恶长眠黑暗,相反她很喜欢这里,她可以随时主动回到这片独立于万界之外、不在三十三天任何一天之下的特殊空间,但她很少这样做。现在她回到这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熟悉且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空间来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像受伤的野兽总是喜欢回到自己的巢穴中蜷成一团安静地疗伤。

楼兰在黑暗中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在那样漫长的八十一个轮回里,竟没有一件事比君无邪的死更能叫她痛心。

他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然而他在水里不挣扎,不呼救,甚至不愿伸手抓住她递给他的救命稻草,只是安静地等待自己一点一点往下沉。他揣摩人心,谋算天机,最终的目的却不是挽救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让她自由快乐地活下去。

楼兰慢慢地抬起手,捂住眼睛。

天底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但也许,就是因为愚蠢。

才能让人……这样不计后果、不图回报、不惜代价地,用尽全力地爱一个人。

楼兰深深地吸了口气,擦干泪水,站起身,向前踏了一步,在她的脚掌触碰到实地的一刹那,周围的景象顿时变了,无边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雪堆似的云层中飘荡着朦胧的雾气,洁白的云轻拢慢涌,闲适非常。早春和煦的日光洒下来,落在楼兰清可见底的澄澈眼眸里,倒映出点点细碎的金光,她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坚定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她赤裸的玉足下就会出现一朵黑色的玫瑰花,起先是一个淡色的花苞,随后那娇嫩的花瓣一层层慵懒而优雅地舒展开,尽情展现着自己妖娆的魅力,花瓣的颜色由浅浅的玉色向外渐变为深邃的紫黑色,显得神秘而高贵,并不张扬也不醒目的颜色,却在无形中显现出其低调而稳重的奢华之气。等楼兰在青墨居前停下脚步,随着她一路走来一路盛开的黑色玫瑰恰好是九九八十一朵。而楼兰光洁的额头上,亦同时浮现出一个立体感极强、栩栩如生的黑色玫瑰纹身,且看上去比那八十一朵更加精致和美丽,同时也蕴含了更玄妙和强大的力量。

“弟子影瑰,求见魅惑冕下。”楼兰对着青墨居紧闭的大门施了一礼,朱唇轻启,吐出这一句话,刹那间,只见楼兰额前那朵玫瑰纹身在皮肤下绽放出一道夺目的黑色光芒,化为一道光柱将楼兰整个人笼罩在内,随后便能看到楼兰身上简单的白色长裙变成了一身华美的黑色宫装,披散在背后的灰色长发被无形的力量绾起盘成发髻,而后虚空中又盛开了一朵黑色玫瑰,花梗从花萼处向后延伸,变成一支精美的墨玉发簪插入楼兰的发髻中。

从青墨居中缓步行出的青舞看到这一幕,轻轻地吸了口气。

言出法随,身动法动。

——领主!

“青舞姑娘。”楼兰的声音让满眼惊讶的青舞回过神来,忙向她行礼,唤了一声“影瑰冕下”,而后歉意地告诉她怜舟墨眼下不在青墨居。

“不在?”楼兰倒是有些诧异,在她看来这位酒疯子师叔的原型不应该是九尾狐狸而更像是蜗牛,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自己的窝,原型为墨莲生性喜静的青舞当了她的式神成天跟着她到处疯跑也不得不说真是倒霉。也就是因为这个,楼兰确认青墨居在无尽云海中时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怜舟墨也在这里,结果她人不在不说,居然连青舞都没带在身边:“可否告知本座师叔现在何处?”

青舞露出歉意的神情:“冕下恕罪,奴婢不能说。”

那应该就是被师尊抓去跑腿之类的了。楼兰心道,“本座知道了,多谢青舞姑娘。”

她知道什么了?青舞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目送楼兰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突然啊了一声,满脸懊恼。

又说漏嘴了……所以她才不喜欢跟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打交道嘛……

神魔大陆,氏夜一族圣地。

圆润轻柔、悠远空灵的箫声自竹屋中传来,和着穿行过竹林的清风,挟着竹叶特有的草木清香推开窗棂。

怜舟墨坐在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清酒,慢慢地品着。

“还未请教,魅惑冕下此行为何而来?”傀儡之主吹出最后一个音符,收起竹箫,恭敬地问道。

“本座要见迪亚斯。”怜舟墨喝了一口酒,总算肯施舍给他一句话。

这是命令的口吻。

傀儡之主眼神一冷,面上却还维持着礼节性的浅笑:“魅惑冕下,可否告知弟子——”

“不能。”怜舟墨颇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还剩一半的清酒,而后抬起头,不耐地打断他的话,“你没有质问本座的资格,你只需要服从命令。被人叫一声冕下不代表你就能跟本座平起平坐,在真正入住无尽云海之前你在本座面前就是低一等的,别被人抬举三分就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傀儡冕下。”她刻意咬重了冕下两个字,更像是嘲讽而非称呼。

傀儡之主握着竹箫的手指骨节隐隐发白,咬着牙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戾气:“是,傀儡受教。”

“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怜舟墨冷哼一声,“别浪费本座的时间,让迪亚斯出来。”

“……是。”傀儡之主拼命按捺住心头涌起的杀机,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抬手结印。

“氏夜迪亚斯,拜见魅惑冕下。”黑光收敛,双眸中暗沉的血色代替了死寂的灰,少年线条柔和的面孔上带着温和疏朗不失分寸的浅笑,向怜舟墨恭敬地行了一礼,动作自然而流畅,行云流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