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追逐着姐姐的脚步,那永远够不到的背影,真是——绝望。
姐姐,我一直深爱着你啊。
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呢?什么时候你的眼睛里,有哪怕一瞬间映出我的影子?
我一直,深爱着你啊。
一直一直,深爱着你啊。
“魔花,你是我妹妹。”
——就像一个美丽得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怜舟墨看着巫神情淡漠的脸,眼前像是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但她知道,她就是知道。这是她的姐姐,给予她生命给予她一切、她可以为之舍弃一切的人。
怜舟墨死死地攥着巫的衣襟,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浑身发抖,哭得几乎站不稳。
她绝望得太久了。
做梦都渴望着的感情,真正得到时那种近乎毁灭的狂喜几乎摧毁了她的理智。
“魔花,擦干眼泪。”浑浑噩噩间,一个熟悉的冷漠声音响起,前一句还是平静,后一刻便带了她熟悉的冷厉,如一把冰冷的刀子劈开她眼前的迷蒙:“立刻,醒来!”
冰冷而磅礴的杀气从巫身上释放,只是一瞬便收起,而怜舟墨已醒过神来,止了颤抖,眼泪却依然止不住地流淌:“姐姐……”
“魔花,”巫的手安抚地落在她背上,“不是梦,魔花,我在这里。”
不是梦……不是梦!
怜舟墨深吸口气,平复了激荡的心绪,而后伸手拭了泪,退后一步跪倒在地,低头深深一拜。
“起来。”巫淡淡地皱起眉,加重了语气,“你是我妹妹,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屈膝。”
“长者为尊。”怜舟墨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脸上又浮起了一如往日的邪气的笑。
巫淡淡地挑起了眉:“我比你年长?”
怜舟墨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姐弟三人是同时出圣石的,论起年纪的确是同龄,长幼顺序是按实力排的……不过随即她却又想起来,炸毛:“本来就是啊!你是灭世之神依玛尔,从混沌初开活到现在,比我年长了不知道多少年!”
巫忽然愣了一下——怜舟墨极少像现在一样清晰地从姐姐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波动,于是她也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我忘记了。”巫的神情下一刻就恢复了淡漠,垂下眼,淡淡道。
在长眠黑暗里苏醒的时候她和雷意外分散了,那时候她还很虚弱,只能根据雷留下的一丝气息推衍到她的大概位置。入世的时候又因为力量不足出现了意外,没有进入雷转生为烟罗的现世,而是投生到了那时候还叫诸神大陆的神魔大陆,记忆和实力需要时间恢复。而哪怕是记忆完全恢复后她也很少回忆入世前的事,因为那段记忆里没有雷。
没有雷的地方,辰的存在也不会有意义。
如今她和雷永远在一起,却再也见不到她温柔的笑容了。
“姐姐……”微垂着头站在那里的人既熟悉又陌生,那张永远平静而淡漠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然而周身上下那种秋风一般萧瑟的气息让怜舟墨不知所措。
“没事。”巫平静地抬起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已经闹完别扭了,就去做正事吧。”
“是。”怜舟墨点头,见她又提起了长剑,不由皱了皱眉:“姐姐,你还要去界外界?”刚才她们已经把彼此的态度表露的很明确了: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她这个妹妹,而她也不会再故意触及巫的底线。既然如此,巫为什么还要去界外界?
“你的智商和你的眼泪一起流光了吗?”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又有了怜舟墨熟悉的不耐,“都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一耳光扇在脸上了,我不扇回去难道还要把另外半边脸送上去让别人再扇一耳光吗?!还不滚!”
一下子又从温柔可亲的长姐变回冷漠暴戾高高在上的灭世陛下了,这变脸速度简直犯规啊。怜舟墨暗自吐了吐舌头。不过……要是巫真的扔了那张冰山脸时时刻刻都是一副温柔体贴和蔼可亲的样子……啧啧,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死人都要给她吓活了好嘛。“魅惑遵命。”
黑暗。
无尽的黑暗。
看不见天,踏不到地,没有方向,没有边境。
这是孕育了她的,黑暗。
——黑色,是无尽的颜色。
楼兰睁开眼。
黑色,是无尽的颜色。
黑暗不死,她便永存。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一无所有的黑暗里。
在最初,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确信自己是否存在。
就像一抹影子,站在整片天地之外的影子,漠然地注视着注视着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天地变迁。
“害怕么?”
“不。”
“愤怒么?”
“不。”
“绝望么?”
“不。”
因为她没有思想,没有实体,没有灵魂,没有心,只是一抹冷漠的影子——不,不能说冷漠,因为她甚至连情绪都没有。
不曾思考过为什么自己会存在,不曾疑惑过自己这样算不算存在,不曾痛苦过自己只能浑浑噩噩终日蹉跎。
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然后有一天,神降临了。
“给你永恒的生命,要么?”
“给你独立的思想,要么?”
“给你自由的灵魂,要么?”
要。
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内心”的存在,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中涌出的迫切渴望——那是她以往从未接触到的,与过去漫长而乏味的黑暗截然不同的缤纷色彩,就像为她开启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扇门后面有她无法描述、无法想象、却知道那是自己从心底里渴望的东西。
“那么,给你永恒的生命,给你独立的思想,给你自由的灵魂,给你强大的力量,给你坚韧的心。”
“我将给予你你所渴望的一切,以此交换,让你背负沉重的枷锁,替我面对宿命的审判,在它最终降临之前,永远无法解脱。”
她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她想要得到,相应的也应当付出。她愿意相信师尊,愿意和师尊交易,并不是源于对长眠黑暗中无尽的孤寂的恐惧和厌憎,而是出自一种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亲近。她渴望亲近师尊,她在冥冥中有一种预感,也许在某一个时间里,或许过去、或许未来,她和师尊并肩作战,携手同行,将后背交托给对方,无论相隔多远,彼此之间都联系着深深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