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
“老师，李大人和颜大人在外面。”容痕走到沐璟身后，轻声道。
“总算来了？”沐璟闻言立刻搁了茶盏，“快请进来。”
“是。”
“在字部和斗字部的精锐已经待命，就差沐大人这一股东风了。”李萧然带着颜泓去而复返，挥退了包括容痕在内的其他人之后直接开门见山，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沐璟肃容将两枚晶片分别递给二人，即使明知有外人窃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传音道：“姬家因为这一次是彻底翻脸了，行事也没有多少顾忌了，完全不要命一样，所以让你们手下的人都当点心，别被那些疯狗咬住了。倒是叛党的乌龟又把头缩回壳里去了，虽说他们那个没用的首领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不过凡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前字部暗地里能查到的都在这里面，看完立刻销毁，总而言之，这一次圣战关乎重大，更有长乐宫里那一位的御旨，不管是哪一方面，绝不允许出半点纰漏！”
诛神圣宫，栖霞殿。
“明月已经告病大半个月了吧……”琥珀支着下巴半趴在案几上，百无聊赖拿银簪子挑着坚果，“这些天早朝的时候以漠那张脸，啧啧，难看得好像谁都欠他钱不肯还似的。话说回来，圣战在即，他们两个怎么挑这个时候闹别扭？过几天他们俩就要一起启程去西疆了吧，到时候他们这个关系……相处的时候会不会有点尴尬？”
“人家地位尊贵，有资本任性，爱怎么闹别扭都是人家的事儿，你管得着么。”冷衣耸了耸肩，合上手中的账目放到已经处理完的一堆里，又从另一堆还未处理的里面拿出一本开始翻阅。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圣战在即，兵字部各地驻军还未整装出征，主管庶务的列字部自明泽公主和首席何安在往下已经个个忙得不可开交，连被永宁公主召见的时候都要分心处理账务。同样忙碌起来的还有主管情报的前字部，只不过前字部的事务保密性强得多，也不必舞阳公主冷婳事事躬亲，比起冷衣自然要轻松不少。
“她就是闲的慌。”冷婕一针见血。
琥珀正要反唇相讥，主位上的琉璃忽然发出一声轻咦，顿时引起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琥珀问道：“怎么了？”
琉璃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她，琥珀扫了一眼，同样咦了一声：“明月要回开阳宫陨星街？”
“大概是前戏铺垫得差不多了，主菜要上桌了。”琉璃道，“以她的本事，想来也不必我们插手。我倒是很期待，这一次她写了个什么样的精彩剧本……”
深渊，开阳主城，陨星街。
楼兰和怜舟墨一人抱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油纸包，经过蔡家老宅前时和站在人群外圈的魏李氏打了个招呼。怜舟墨探头向人群里张望了几眼，不屑地撇撇嘴收回了目光：“天天这么打来打去，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套路，打的人不嫌烦也就算了，看热闹的也不嫌腻的慌。”
魏李氏只对楼兰二女笑着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楼兰淡淡地看了怜舟墨一眼：“你自己天天跑天玄大陆天天被陛下逮回来揍的时候，也没听你抱怨腻的慌。”
怜舟墨又撇了撇嘴，这次总算安静了。
这边安静了以后，那边的声音就格外清晰起来——
“蔡建中，有本事在这里朝我撒气，怎么不去找魅惑冕下算账？难怪那么早归还了冠名，像你这种只会迁怒于人的怂包还好意思冠名狂龙，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脸红！”
“刘淑慧，就你那张比城墙厚三倍还拐个弯的脸还会脸红？扯吧你！还敢说我迁怒于人？我怎么不迁怒别人偏迁怒你？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连自己做过什么事儿都忘了吧？！要不是你脑子进水开了地窖的结界老子那三坛六千年的碧潭飘雪酒会成三个空坛子？！迁怒？我他娘的还就迁怒你了！不迁怒你才是老子脑袋进水了！”
“你脑袋进水跟不进水区别也大不到哪儿去，反正你那脑袋长在脖子上除了增加点身高也没第二个用处了！”
“魅惑冕下。”那边乒零乓啷连骂带打热闹的很，这边楼兰听着听着微微眯了眯眼，“我记得我应该有跟您说过，到边关以前这段时间一滴酒都不能沾的吧？”
“……有。”听到蔡建中说出“三坛六千年的碧潭飘雪酒”之后就一直眼珠子乱转伺机逃跑的怜舟墨眼看着躲不过去，只好乖乖地垂下了头。
“那狂龙冕下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楼兰轻轻地挑起了眉毛，“三坛六千年的碧潭飘雪，嗯？”
“对不起。”怜舟墨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认错态度绝对良好。
“这话你应该对狂龙冕下去说。”楼兰说着拨开人群向内圈走去，同时示意怜舟墨跟上自己，“也省得下次再上门拜访了。”
界外界，姬家，苍梧院。
“大长老，全德回来了。”长随全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端坐在正屋主位坐北朝南酸枝木雕花大椅上，面色红润、看上去正当壮年的黑发老者徐徐睁开眼，明亮漆黑有如婴儿的双眸中两簇小小的白色火焰逐渐熄灭，声音平和：“让他进来回话。”
“是。”
全德敛声屏息地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后才跪伏在地上，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姬承仁下巴处，恭谨而不过于拘束，且有条不紊地开口，语速适中，语调平缓，咬字清晰。
“下去吧。”姬承仁听完，脸色看不出喜怒，只开口平平地说了三个字。
全德又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他的表现都是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能当上姬承仁贴身小厮的都得有这样的本事，永远不会做出能让人在明面上挑出错来的事，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出淡定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什么时候该表现出懂礼节知进退的拘谨和惶恐。否则别说继续当全字开头的贴身小厮，恐怕立刻就会给苍梧院后院荒井里添一具新的白骨。世人皆知姬家二长老性情暴虐，却不知性子平和的大长老杀起人来一样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