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辄拉着顾雨熙坐了下来，左手搭在椅背上，一副看戏的闲适之态。那双幽深的凤眸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这或许是他与傅南城最后一次以亲缘关系同桌吃饭了。
“我自己来吧……”
萧美娜避开傅南城挑过来的目光，小声得揶揄了一声。
“……”
傅南城没有出声，轻轻得将她的衣袖撩了上去。
手腕的显目红痕让顾雨熙瞬间怔住。
这伤痕若不是意外，看着倒有些像割腕的遗痕。
她的心里莫名堵得发慌，心口微微起伏，后背竟然浮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有些事，虽然还没有确认，但她觉得也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傅南城狠狠捏住萧美娜的手掌，将玉镯推了进去。
剔透而莹亮的玉镯不大不小，刚好盖过了那道红痕。
傅南城瞟了镯子一眼，目光上移，看向萧美娜那张有些憔悴的脸，眯了眯眸。而后，将她撩上去的衣袖拉了下来。
这样的动作，让萧美娜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好似十年前。
不，一切都是错觉。
是她眼花了。
“好看……好看……”
萧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眉梢眼尾都带着欣慰的笑意，就好像完成了一桩心事似的。
寿宴完毕，傅南城便准备回云城，萧美娜碍于颜面，送他出门。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傅南城发动车子，将要离开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
萧美娜小声得回了他一句。
傅南城神色复杂得看了她两秒，摇上车窗，疾驰离开。
回到屋内，萧老太太已经去午休了，顾雨熙也陪着萧昊天去睡午觉，只有萧慕辄一人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萧美娜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脚步，准备上楼。
萧慕辄抬起头来，叫住了她。
“姐……”
“慕辄，有事？”
萧美娜转过身来，迟疑道。
“嗯……”
萧慕辄收了手机，淡淡得应了一声。
“慕辄，我有些累，不急的话晚点再说吧……”
萧美娜隐隐猜到他要跟她说什么，心脏一阵紧缩，嗓音轻颤。
“趁着现在没人，我们聊聊。”
萧慕辄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清寒之音带着一丝强势。
萧美娜无奈，脚步沉重得走了过去。
“姐，那事儿我已经查过了，不是顾雨熙。”
“你说什么？！”
萧美娜呼吸一僵，定定得看着他。
“慕辄，那签名可是清清楚楚……”
“签名不假，但对象不是傅南城。”
萧慕辄轻掀薄唇，语气肯定。
萧美娜终于将堆压在心头多日的情绪掀开，眶底的红越来越深。
“……”
这话引得萧慕辄一阵沉默。
萧美娜却觉得自己戳中了他的心事，脸上起了一丝心疼。
“慕辄，就算你忘不了她，也没有必要找一个替身。你这样，何时才能真正放下……”
长姐为母，即便只比他大了两岁。不论何时，萧美娜还是将他放在第一位。
“……”
萧慕辄还是沉默。
萧美娜见反正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将心里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慕辄，听姐姐的话，明天就把顾雨熙辞退了。钢琴老师也好，女秘书也罢，我们都可以重新再找……”
“姐，你说完了吗？”
久未出声的萧慕辄终于缓缓开了口，低垂的眉角带着沁凉的芒。
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一束束深浅不一的光影，影随风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幻化成各种形状。
“慕辄，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姐姐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女孩……”
萧美娜长睫眨了眨，眼角有星光飞闪。
“姐姐，你凭什么肯定，我对顾雨熙如此是因为云沐雨？”
萧慕辄双手撑在膝盖上，扭头，看着她。
萧美娜见他冷峻的五官半明半暗，眸色晦暗不明。怔了怔，轻声反问。
“难道不是吗？”
“不是。”
萧慕辄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你们都以为我对顾雨熙如此‘特殊’，是把她当成了云沐雨的替身。其实并不是……”
有些话，就连最亲的血脉亲人他也说不出口。
“慕辄，想不到你竟然陷得这么深了？这个顾雨熙也……”
萧美娜心下大惊，手心收紧，指甲都快要刺入掌心里。
“她救过我……”
萧慕辄眸光一沉，幽幽打断了她。
“她救过你？顾雨熙？”
萧美娜再也坐不住，起身站了起来，双手攥紧得紧紧的，满脸诧异的低头看着他。
“嗯……”
萧慕辄抿着寒唇，喉结滚了滚。
“慕辄，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了她，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口？”
萧美娜摇了摇头，无奈而又失望道。
“慕辄，姐姐知道，现在不论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但是慕辄，就算她代孕的雇主不是傅南城，也终究不堪。”
说着说着，萧美娜眶中的心酸再也绷不住，泪珠滚落。
“慕辄，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也不配做昊昊的妈妈。慕辄，难道你希望昊昊像我们一样吗？”
爱之深，才会如此担心。
“姐，坐……”
萧慕辄一直等她全部说完，才对她偏了偏头，低声开口。
“……”
萧美娜慢慢坐下，扭过身去，背对着他。
“姐，你还记得15岁那年，我被人关进工地电梯吗？”
萧慕辄薄唇轻启，一段沉痛伤痕再一次撕开。
“知道……”
萧美娜后背一僵，眼中的泪水陡然一滞，转过身来。
“医生说，再晚一步，你就没命了……”
陈年旧事在脑中浮现，她的眼眶更红了。
“当年救我的正是顾雨熙。”
萧慕辄松开撑在膝上的双手，身体朝后靠了靠。棱角分明的五官覆着滔天的恨，眸中的寒更是加深了不少。
一路到大，这样的‘惊险’一直伴随着他。
用萧老太太的话说，他能活下来，已是萧家祖上积了德。
“不是华叔吗？”
萧美娜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那年她17岁，被华章匆匆从学校叫走。去到医院，看到萧慕辄再次命悬一线，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是顾雨熙叫了华叔过来帮忙……”
萧慕辄锋锐的眼角浮有浅浅润泽，心脏突然紧缩起来，那铺天盖地的窒息之感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