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我刚到办公室，还没开诊，赵旭那个混小子就端着两个小花盆进来。
里面栽着几株翠绿的多肉植物，叫不上名字，但是看着十分可爱。
他把盆栽放到我桌子上，拉过椅子倒坐着趴在椅背上，笑眯眯说：“姐，我被调到特殊护理病房了！”
我边翻病历边看他眼，见他一幅等着表扬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好事啊，以前你要照顾好几个病人，现在掉到特殊病房，只需要照顾一个病人，轻松许多。”
这小子，虽然刚来一个多月，但和当初那副小混混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同了，头发颜色正常了，也不那么瘦削，好像结实了些，看着倒是真像个一本正经努力工作的好青年了。
他得意起来，“姐，你喜欢什么，等我发了工资，我送你！”
我指了指周围随处可见的小玩意，“这些都是你送的，再送我这就放不下了。”
他撇撇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要送你件贵的礼物，以此表达我对你的深深爱意！”
混小子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狼，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现在是你撩不动的已婚妇女，没事赶紧滚蛋，我要忙了。”
“嘿嘿，就算是已婚妇女，那也是我心中最美的已婚妇女！“
“别贫了，赶紧滚。”
“那我撤了，姐，你记得告诉我你要什么啊！”
“你那点工资，还是好好攒着，留着娶媳妇吧。”
“不行，媳妇没我姐重要！”
混小子挤了下眼睛，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笑着摇头，心说年轻真好，可转念又想，我也不过才二十二岁，怎么心态就跟七老八十了似的？
一边郁闷，一边低头继续看病历。
看着看着，我皱起眉，拿圆珠笔在上面的名字下面划了道线，然后叫了护士进来。
“这个张楚生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
护士为难道：“上次已经跟他详细解释过，但他还是不放心，非要再查一次，本来他是找了李医生看，但是李医生今天请假了，所以就临时转到您这来了。”
无语。
这个病人今年四十几岁，为人邋遢，迟钝，精神恍惚。
但他来这看的，偏偏又不是精神问题。
按照他的说法，他觉得自己得了一种基因变异的病，他的骨髓造不出血，必须换上别人的骨髓才行。
然而我给他做了检查后发现，他只有点轻微的贫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可不论怎么跟他解释，他都坚信自己有病，吵着闹着非要做骨髓移植手术，非说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我揉揉额角，对护士道：“这人是心结，解不开，做多少检查都没用，打发他走吧。”
护士无奈说，“我们也这么想，劝他去看精神科，他还生气，想动手打人，被保安拦下关在保卫室了，可还不依不饶，非要找医生看病，还说要是不给找，他就死在咱们医院里，所以……您看……”
遇到这种不要命的，医院也很无奈，报警吧，关了几天之后，还是会继续来闹。
我想了想，叹口气说：“让他过来吧，我看看，能不能劝他去精神科看看。”
“那太好了！大家伙儿就知道您能搞得定他！”
我哭笑不得，我好端端一个淑女，怎么在这医院，生生被人当成母老虎看呢？
过了几分钟，我就听见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快速又凌乱。
伴随着男人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声，“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
张楚生飞快走进来，他头发凌乱，满脸胡茬，涣散的双眼闪着奇异的光。
见到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哆嗦着说：“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我，否则我会死的，一定要救我！”
我心下一凉，看他状态，似乎精神问题更严重了。
“你先坐，关于你的病情，我再跟你详细说说。”
“好，好，您说。”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进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七八岁，长得瘦瘦高高很漂亮，但是脸色非常白，看着有点营养不良。
等解决完张楚生的事情，就给这孩子做个检查，我心里这样想着。
“医生，这是我女儿，您看看，长的好吧？”
他将那女孩转着圈让我看，就好像在展示什么珍宝。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小姑娘看着好像很害怕，我不想吓到她。
于是点点头说：“很好，很漂亮。”
话音刚落，张楚生一把抓住我的手，疯狂的眼睛看着我，泛着白沫的嘴抖动着，“行不行？”
我皱眉，使劲抽回手，“什么行不行？”
他急慌慌的将他女儿往我面前一推，急促的问我，“行不行？行不行？”
小姑娘被他吓到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伸手不停的抹泪。
我刚想呵斥他不要吓到孩子，目光却猛地落在小姑娘的胳膊上。
瞬间，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小姑娘纤细手臂上，有很多淤青，看颜色应该是最近两日的。
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只见在小女孩右手腕的位置，胡乱缠着几层纱布，鲜红的血从里面透出来，异常的刺眼。
张楚生的疯疯癫癫的声音传进我耳中。
“她是我亲生的，她的骨髓我可以用，把她的移植给我，我就能活了……她十岁，年轻，有活力，她的骨髓造血能力，肯定特别的强，只要我换上了，我就能变得和她一样……”
我的指甲，狠狠的，刺进手心。
“……张楚生，二楼还有一张你的化验报告，你去拿过来，我仔细看看你的条件，适不适合骨髓移植。”
他登时激动起来，“好，好，我马上去！”
他随手就要拉小姑娘的手，我一把按住，语气平淡的说：“让她在这吧，我给她做做检查，身体不好的话，是不能做移植的。”
他脸上显出犹豫之色，我故作不耐烦，“快一点，我还要看别的病人，不要耽误我时间！”
可能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给他希望的人，他只犹豫了几秒，就立刻跑出去。
我匆忙关上门，然后蹲在小姑娘面前，紧张的说：“别哭，姐姐是好人，告诉姐姐，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明媚，美好。
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阴霾。
我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