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原本是求助，可黎影君这样痛快给出来的东西，她却并不敢接。
毕竟那是鬼王自身气息的一部分，入口怕是要人性命。
带人去苦主那儿让别人来报仇，同自己动手可完全是两回事。
“我凝结了一部分鬼气，可以让他的魂魄和身体的连接变得松散，副作用很大，会让他变得和刘老二一般，不过……也同样让他能少受一点儿那寄生虫的影响。”他在神识中如是说。
穆七七接过，沉吟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喂张耀祖吃下。
诚然这和杀人已经没区别了，可就算张耀祖说出的证词和她所想不同，不去送他到小学中给厉鬼泄愤。可他如今挖了眼断了脚趾，怕是连基本的救治都没得到，就算她不动手，任由那寄生虫磋磨，这人也很难活过这个冬天了。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决定穆七七替他做了。
张耀祖吃下这药丸之后，手脚一阵抽搐，喘息半晌，可接下来，说话时便不再吞吞吐吐了。
他没直接回答穆七七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自从那场大火之后，这是一共过去多少年了？”
“十五年。”
“这么久了啊……我也该为自己的过错赎罪了，姑娘，如果你是当年罐头厂无辜受累之人的家眷，那么便送我去巡捕房，让我自首好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很显然他还记得先前穆七七同自己堂弟，在小窝棚外头的对话。
“那不行啊……”穆七七苦笑，“我并非是为了活人来伸冤，而是替死人来讨公道的。”
张耀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苦笑了一声：“也好也好，这是我欠他们的，那一夜本该一起死，结果我却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不应当啊……还不如死了干净。”
说完这一句，他又是咳了好一阵，这才回答起了穆七七先前的问题。
原来这张耀祖最初的寄生虫，并非是从教堂的圣水中染上的，而是自他的那位合伙人身上。
那个法国人虽然性格很好，爱交朋友又善于经营生意，可私生活不检点，风流成性，故而沾染了梅毒。这样的恶性病在这个年代有多令人绝望并不用赘述，毕竟穆七七先前在欧洲那个副本中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后来，这位合伙人突然神秘兮兮地对张耀祖说，他从一个巫医那儿得来了特效药，这药虽然不能让他身上的脓包好转，但是可以确保他的脑子不会被影响，甚至连因为发低烧而带来的噩梦和耳鸣都消失了。
他在对这药物大加赞赏的同时，问张耀祖说要不要试试。
张耀祖同那合作商是留学时结识的友人，关系很亲近，对方也是知道他有家传的隐疾，总是会彻夜难眠，被噩梦折磨，这才推荐给他。张耀祖当时盛情难却，直接收下了东西，只不过因为自己本身的病情并不严重，故而也没有吃，只是并未特意告诉合作商知道。
“只不过后来因为经营工厂，我实在劳烦的很，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也知道自己的父亲祖父都始终被这样的症状困扰，压力越大就越严重，最终决定吃了试试看。”
也是造化弄人，在他吃了那药之后，果然觉着神采奕奕，白日有用不完的精力，晚间也是一夜无梦，再不用被失眠所困扰。
然而还没过一周时间，就传来了友人自杀身亡的噩耗。
合伙人死了，虽然工厂还能继续运作，可后续引进机器的门路没了，扩建也成了泡影，所以张耀祖立刻要去同那先前商议着要直接将这块地皮脱手的买主商议，退回他定金，取消这次交易。
而就在这时，他的记忆开始出现了断档。
“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去找过那个买主……只感觉自己前一秒还是刚踏出办公室，后一秒天色就已经全黑了，再一个恍惚，眼前就只有一尊圣母像，不……不对，不是圣母像，是神仙娘娘……啊！”
似乎是因为回忆起了格外可怖的场景，张耀祖又开始浑身颤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抱歉，抱歉，我不能提起那段时间的事，一旦想起来，就比死还要痛苦，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控制住了我的身体，让我每日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他的胸口激烈的起伏：“所以什么一夜无梦，分明就是一到夜里，这身体就不是我的了！我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穆七七叹了口气，让他不必勉强，但张耀祖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牙继续道：“不……虽然关键的部分我说不出，或者说我干脆就不知道，可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那时候，控制我身体的东西每晚都会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去，在那儿也有很多和我差不多的人，整夜的跪拜……跪拜……啊！”
他就在这样的挣扎中，断断续续地将情况说了个大概，穆七七凭着支离破碎的描述，大概猜出了一个过程，那即是大部分人无法成为这种寄生虫的适应者，一旦见过了那圣母像，多半都会陷入彻底的疯狂，最终的结果就是自杀。
他的朋友如此，而当时和他一起在某个暗室内整夜跪拜的受害者们也是如此，一旦不小心从“沉眠”中醒来，见识到究竟是什么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时，也迎来了死期。
张耀祖相对而言，似乎是因为原本就时常被噩梦折磨，反而有了一定的耐受性，故而竟然在这样无休止的折磨中，残留了些许理智，没死，也没疯的彻底。
每一夜，他周围同他一起举行仪式的人都会少一些，可能是又没熬过下一个没有希望的白天，选择了自杀，或者直接就在惊恐中死在了暗室里，成为一具逐渐腐烂，散发出臭气的尸体。
张耀祖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虽然已经用理智做出判断，知道这样下去活着还不如自杀来的痛快，可还想交完手里最后一批货，将利润直接分发下去用作工人们的遣散费，于是还在咬牙坚持。
然而在某一个夜里，他睁开眼，面前便是灼热的火海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