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放心，儿子一定会记住母亲的好，等儿子有出息了，保证会好好孝顺母亲，争取给母亲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好好好，那娘就等着我儿出息的那一日！来，快过年了，你先拿一两银子去置办身好衣服，再添置点笔墨。”
“嗯，好，谢谢母亲大人。”
……
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房门外姚富贵已经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眼神里一片黯然。
如果说之前仅仅只是对李氏失望，可是现在，他几乎已经是彻底绝望了。
从来没想过，自己唯一的儿子，竟会是这般凉薄之人！
大半生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扭身去了隔壁的房间，一个人蹲在墙角里，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直到李氏母子二人出了门，他这才起身，拔脚就朝村长家去。
再说云小七，一出姚家院门，很快就有人大声对她道：“小七啊，小妹往河那边跑去了，我看她脸是肿着的，眼里也都是泪花子，她这是咋啦？”
说话的是村里一个妇女，出了名的长舌妇，几分话能把她嚼巴成七分，云小七想了想，叹气道：“唉，李婶得了失心疯，先是做梦想把小妹塞到王府，现在又要把小妹卖到楼子去，小妹不肯，结果就被李婶狠狠打了一顿！”
云小七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与其让外面的人胡乱猜测，倒不如她先把实情说出来。
果然她这话一落地，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有人惊道：“啥，李氏咋能这么狠心？咋能把闺女往楼子里卖呢？”
村里人生活算不得好，但也绝没差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尤其是还是往楼子里卖闺女！
那可是毁一生的路啊！
果然就听有人接话道：“这小妹怕不是李氏亲生的吧？要不哪个做娘的能这么狠心？”
“就是说嘛，我看这小妹八成不是李氏亲生的！”
“啥八成，分明就是十成！”
一个苍老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众人一看，却是村里年岁最大的李阿婆。
李阿婆平日话不多，但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她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把目光瞄在了她身上。
云小七见状眼珠转了转，随后黯然道：“没错，阿婆说的很对，小妹她…确实不是李婶亲生的，李婶刚才亲口承认的！”
“听听，我说啥来着，果然不是亲生的！”
“就是说啊，要不哪个当娘的能狠心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不是？”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无不是在指责李氏的刻毒与凉薄，又有人对云小七道：“小七啊，你快去看看小妹吧，那丫头本就是个命苦，这会儿又出了这事，可千万别想不开跳了河！”
“对对对，小七，你赶紧去看看小妹，她刚才往河那边跑去了！”
“嗯，好，我这就去找她！”
云小七挤出人群，连忙往河边跑去，身后一群人继续围在姚家院门前开“追讨大会”。
闹吧，使劲儿闹，最好闹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如此大家也就明白姚小妹先前所做的那一切，完全是被李氏所逼，并非她自愿，这对小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距离河边还有百十米距离，远远就看见一个背影孤独地坐在河堤上。
冬日天冷，河堤上的积雪融化后，还没有来得及流入河中便被凝冻成冰，姚小妹就那样坐在冰面上，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呆愣地看着河面。
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冰层下，一片枯黄的树叶，孤零零地被困在冰层里。
那叶子与自己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叫了十五年的娘不是亲娘，亲哥哥看着口口声声是在帮她说话，结果却也不过是另存心思罢了。
好在爹还是亲的。
只可惜是个不能当家的。
姚小妹苦笑，带着几分英朗之气的眉宇间，是抹都抹不去的忧愁，她抓起一把积雪团成一团，发泄似得，用力砸向河面。
雪团散开，雪沫四溅，并没能将冰面砸穿，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白色痕迹。
姚小妹有些沮丧地拧了拧眉，却听身后有人道：“用这个，这个分量重，保准你一下子就能把冰面砸出一个大洞。”
一个锄头大的石块递了过来，姚小妹一怔，回头就见云小七一脸红扑扑地站在她身后，胸口幅度很大地起伏着，显然是一路小跑着追过来的。
此时云小七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瞧着这样一幅认真模样的云小七，姚小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当真就起身从云小七手里接过那块石头，用力砸向冰面，“哐”的一声，冰面果然被砸开一个脸盘大的缺口，刚好砸中那块困着枯叶的冰面，几乎就在冰面被砸破的瞬间，枯叶立马顺着河底的暗流往远处飘了去。
姚小妹瞧着那片终于脱困了的枯叶，心情莫名好了许多，抬手抹了一把眼眶，对云小七道：“小七，谢谢你。”
“谢我做甚？”云小七眨巴着双眼，一副很不解的样子。
只可惜演技差了点，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故意，姚小妹咬了咬唇，道：“今天要是没有你替我出那三十两银子，我还真不知道事情会闹成啥样。”
“哦，你说这事啊。”云小七笑，“这事你还真不用谢我，反正那银子是你自己的。”
“啊？”
姚小妹瞪大了眼睛，她从小到大手里揣过的钱从来没超过十文，何时有过三十两银子这么大一笔巨款！
没错，三十两银子庄户人家不吃不喝十年也见得能存下，可不就是一笔巨款！
就见云小七回瞪着她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吓人的，那三十两银子是你的工钱，可惜啊，便宜了你娘……呃，便宜了李氏！”
一时嘴秃噜，差点说错话了。
云小七悄悄呼了口气，拿眼睛去看姚小妹脸上的神色。
哄人开心什么的，她最不在行了，这好不容易把人逗乐了，可不能再把人往伤心的船上拽。
不过姚小妹的心思显然不在后半句，而是在前半句，拧眉不解道：“小七，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什么时候有工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