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嘴巴似乎动了一下，孩子太小，还没有睁眼，就那么小小粉粉的一团，就跟小猫似的，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周生忱心口酸酸涨涨的，刚才在全荔娜面前一直强撑着，此时却忍不住想落泪，黑黢黢的夜晚里，房间里就剩他们父子三人，周生忱突然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尹白露一直在外面，父亲也忙得不顾家，带他的是个老佣人。
那天别墅停电了，老佣人摸索着去厨房给他端饭，结果在门口摔了一跤，因为年纪大了，摔了一跤之后半边身子都不好动弹了，没几天就走了。他一个五六岁孩子，在一栋豪华别墅里，却找不到亲近的人，他就站在阳台那儿，看着外面清寂的黑夜，突然觉得很孤寂。
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生平头一次觉得后悔，当初在全荔娜那样的时候，不该让她怀孕的。
自己留不住她，孩子们也留不住她，只会让孩子伤心。等孩子长大了，也许有天会奶声奶气地问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宝宝想妈妈了。”
那他该怎么回答？周生忱觉得自己都会发疯的。
……
“允在，”全荔娜的脸色非常难看，原本因为怀孕被养的珠圆玉润的面庞，此时却成了虚胖，尤其是昔日那一双澄澈的眸子，此时却黑沉沉的，透着暮霭之气，“阿言他，真的，真的连尸体都没有吗？”
终于问出来了，啪嗒一声，她感觉盖在身上的被子有一小片湿了，渐渐晕开。她的眼睛很红很红，看像是用毕生的勇气来问这样的话，明明知道只会得到一个绝望的回答。
允在垂着眼帘，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全荔娜觉得眼睛酸胀地要命，可除了刚才那滴眼泪，竟再也哭不出来了，“你帮着你的亲大哥无可口非呀，”她惨淡地笑了笑，“你只是明明知道我不会喜欢这孩子的时候，却帮着周生忱一起骗我……”
“娜娜。”
她直接收回手，却看也不愿意看他，“如果当时我没放走周生忱，他就没机会在救生艇上做手脚了，阿言就不会死，我爸就不会被抓，我也不活落到这个田地……”
她头疼，肚子疼，浑身发冷，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此时只是两手抱着自己。全荔娜忽然笑了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允在，阿言也把你当成亲兄弟的。”
“你想我怎么做？”
他们太了解对方，知道这个时候全荔娜是不会跟他打亲情牌的，反而直接问了出来。
全荔娜眼睛微微眯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过了会儿，突然笑出声来，“允在，真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我想见见文叔，立刻马上。”
“不行。”
她轻轻挑眉，斜倪着他，“你也要管我吗？”
天上乌云密布，很沉沉的可怕，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夜色，随即是一阵轰隆隆的雷鸣。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像是一场对峙。
“我可以安排，但至少得等你出月子之后，而且我觉得，文叔说不定也想见见孩子，娜娜，那毕竟是你的孩子……”
“你当我想生他们吗？周生忱不经我的允许让我怀孕，哄骗我把孩子生下来，”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满是讥讽，“周生忱是我死敌，却生了他的孩子，肚子上划了一道，连报仇都不可能……”
“允在，并不是每个孩子的出生都被期待的，这两个孩子，我放任他们不管，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她没说出来的是，这两个孩子就是孽障，就是过来讨命的！
允在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全荔娜想法偏激，她把那些难以承受的深沉怨恨全都加注在周生忱跟两个孩子身上，她恨他们，就跟恨她自己一样，心肠不再柔软，甚至隐隐带着毁灭一切的决心。
现在的全荔娜，是那么陌生，却又可怕。
就像阿言生前说的，人跟人的悲伤大抵相同，不同的是人们将其隐藏起来的方式罢了。
可那两个孩子，是最无辜的了。
“等你出了月子，身体好了我就安排，娜娜，你也知道外面有多少保镖，你现在这样，根本哪里都去不了。”
全荔娜那张苍白的脸色划过一丝懊恼的愤恨，却也知道允在说的是真的，她无力地叹了口气，见他要走了，突然叫住了他，“允在，我能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她难得说这般温软的话，允在背后僵了僵，最后无声地点点头。
等病房就剩她一个人后，全荔娜幽幽地呼了口气，原本强弩之末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了，缓缓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又是一夜的噩梦，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她胡乱擦了把湿漉漉的脸，看着病房门打来，又是周生忱，手里拎了一个保温盒。
见到她还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讨好，“医生说你这几天最好吃清淡点的，就是小米粥跟酒酿鸡蛋，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等过了这几天在让厨房做给你吃……”
他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堆，可全荔娜却半分反应都没有，周生忱也有些丧气，但很快又重整笑容，把东西都端了出来，“我喂你吧。”
全荔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夺过碗，看都不看他吃了个干净。
等全荔娜用完早饭，也不说话，就那么靠着病床，病房里的空气有片刻的凝滞，周生忱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将碗筷都收拾好后，直接在她床边坐下，“全全，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全荔娜没理他。
“全全，你要不要看看宝宝？两个都是儿子，粉粉的，不过现在还不好看，医生说等过段时间就变白了，到时候就可爱了，我昨天仔细看过了，觉得哥哥像你，名字我也想好了，小名就叫……”
全荔娜已经闭上眼，一动不动地靠在那儿，让他刚才所有的话都成了自言自语。
她不爱孩子，周生忱一遍遍逼着自己认清事实，她也不爱自己了……突然觉得心口一滞，却是万箭穿心般的痛楚，他甚至不敢深想，不敢深究，每次到绝望地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对自己说，她还在自己身边，他们还有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一起都没有那么糟糕，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真的会吗？
周生忱从未见过这样的全荔娜，冷漠偏激，阴沉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