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玲珑说得很是郑重，倒像是在向墨元湛交付着誓言，这样信誓旦旦。
墨元湛怔住，他面上的淡笑逐渐收敛，终是正色地看向了顾玲珑。良久，他叹了一句，“你总是这样出乎本王的意料。”
这样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并不能叫顾玲珑满意，她要的可不是一个意志消沉的六皇子。不过如今倒也不能操之过急，否则物极必反。
“日久见人心，殿下终有一天会明白的。”顾玲珑笑了笑，为墨元湛添了一杯醉酿。
半壶陈留醉酿下肚，只听得“哐”一声，墨元湛趴在了桌面上。顾玲珑有些愕然，墨元湛的酒量竟是这样的不济？
“殿下？殿下？”顾玲珑戳了戳他的手臂，墨元湛端得是纹丝不动。她仰头望着房顶，颇有些几分无语。
顾玲珑拿过挂架上的狐裘，披在了墨元湛的身上，忽然，她手掌猛地被抓住。顾玲珑低头一看，是墨元湛紧紧抓住了她。
“母妃...”墨元湛喃喃呓语，一行清泪滚下脸颊。他抓得这样紧，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
顾玲珑指尖一顿，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墨元湛，终是果断地抽回了手。
“咯噔”一声脆响，有东西从墨元湛的身上掉了下来。
她捡起来一看，那竟是一枚碧色的勾玉，这玉质和成色，顾玲珑一看便觉得颇为眼熟。这勾玉，竟与顾玲珑手中那枚一模一样！
一刹那，顾玲珑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答，难怪墨元湛会对她这般和颜悦色，他竟早就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他迟迟不对她坦诚，是怕她会借机邀功，还是在故意试探她？
原以为墨元湛是与众不同的文雅男子，却不料心思居然也这般深！人性果真不过如此，顾玲珑在心中冷笑。
她将勾玉放回了墨元湛怀中，转身便离开了营帐。
这厢，顾玲珑前脚刚刚离开了营帐，后脚她的一举一动就落到了慕君烨的耳朵里。
书房内，慕君烨翻阅着军机奏报，卓案前站着一身黑袍、戴着银制面具的影卫。
“他们当真秉烛夜谈、相谈甚欢？”慕君烨幽冷开口。
影策如实禀告，“是。”
慕君烨放下奏报，修长有力的手掌轻扣着桌案，“六皇子执掌朱雀营多年，并无建树。论起军功资历，李慵却是更胜一筹。朱雀营也该换帅了。”
慕君烨旨意一出，影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应了声“是”，便闪身从书房离开。
慕君烨轻敲桌面，眼底若有所思。
那小东西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稍稍放任她自由，她就无法无天忘了章程。
得让她明白，这个世上，谁才是她的倚仗。
——
顾玲珑尚且不知道慕君烨时时刻刻算计着她，她领了百夫长的职位，统领朱雀营百兵。
区区一个百夫长，顾玲珑却也不在意，她将手下的人交给狼牙等人操练，自个儿落得清闲。
趁着军中无事，顾玲珑出了大营。
她那日将地契交给顾折言，让他着手商铺。想不到顾折言办事效益这般高，不出半月，她的酒肆便要开张，她今日特地前去看一看。
从朱雀营绕到酒肆，要途经大半个京城。顾玲珑款步前行，不时左右赏看，难得感受京城喧嚣气氛。
“铛铛铛，各位父老乡亲，请这边看——”
一阵急促的敲锣声响起，顾玲珑循声一看，原来有人在街头卖艺。
令人奇特的是，那敲锣的人身高不足五尺，却长着一张络腮胡的成熟男性的脸，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身高八尺多的壮汉，以及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娃，这两男娃娃扮相一致，长得也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这样一个奇特的卖艺班子，自然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眼球。
络腮汉道：“今日俺们初到京城，特意为大家表演独门绝技——叠罗汉！各位有钱没钱都捧个场嘞。”
络腮汉话音刚落，只听得那两男娃娃齐声喝了一句，其中一人被托上了八尺壮汉的肩膀上。而后络腮胡也翻了上去，最后，另一男童踩在八尺壮汉交叠的双手上，也跟着翻了上去。
四人竟脚踩肩的叠在一起，束成了一个极高的人柱。而最令人惊奇的，则是最上的那个男童，竟是倒立着身体。
果然独门绝技，甚是精彩。
“好！”周围爆发出一阵阵吆喝声，看客纷纷扔出了赏钱。
顾玲珑看得稀奇，抹出两枚铜板，也跟着扔了过去。
她刚刚转身，正欲抬步离开，不料，脚边忽然滚落了什么东西。
她垂眸一瞧，是一卷画卷。她刚要蹲下身将画卷捡起，不料，面前忽然伸出了一双手。
这手生得素白修长，手背隐隐能窥见青筋，一看就不是操劳百姓的手。
顾玲珑抬头一看，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疏离的眼，再然后是一张清隽斯文的面容。
“苏晏？”顾玲珑打量了眼前的人，念出了他的名字。
这白衣书生不是旁人，正是给她留下极大印象的苏晏。想不到房舍一别之后，他们二人竟然会在这里遇见。
只是一段时日不见，苏晏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苏晏自然是认得顾玲珑的，他有礼地道：“恩公，又见面了。”
他打了声招呼，便继续矮下身，顾玲珑这才发现地上还散落着好些画纸字帖。
苏晏一一将这些东西捡起来，带到一旁。
顾玲珑跟着他走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在杂耍戏班的旁边，竟还有一个小小的摊子。
因为看杂耍的人极多，那摊子被挤到了小角落里。苏晏将那些东西全都铺到了摊桌上。
顾玲珑见状，眉头微挑，苏晏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旁边一看戏的走到摊前，拿起一张画纸观看。这画纸上画得是一副林间花鸟，很是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工笔不俗。
那人道：“这画多少钱？”
苏晏低声道：“三十文。”
“三十文，这也太贵了！你当你是状元卖画呢，卖这么贵！摆明是要坑钱！”
这人嗓门极大，引得周围人纷纷回头。苏晏紧了紧手指，面上染上一层薄红，可想而知他还未适意做这种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