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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 陈年旧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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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设有专门的堂口,来审问案情。

“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一声青色官袍的徐驰远高坐位上,堂下左右两列站着执刀的大理寺官差,场面看起来威严凝肃。

“啪”一声,徐驰远将惊堂木重重敲击在了岸上:“堂下何人?”

那跪在地上的少年瞪时被吓了一跳,少年干瘦的脸上尽是苍白,显然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僵在了原地。

徐驰远皱了皱眉,又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在问你话,还不快从实招来!”

眼前这小子看起来还未成年,看起来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的,徐驰远有些疑心此子是故意敲响堂鼓,做恶作剧之状。

可,谁会不知死活地在大理寺里玩这样恶劣的把戏?

“我我我...小小人...不,不,草草民...”堂下的少年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徐驰远最后一丝耐心都要被消耗带进,拍案就要命官差将这无状的小子给扔出大堂。

就在官差要去捉拿这小子时,他这才似是回过神来般,大喊道:“大人!等等,草民有话要说!”

徐驰远眉头深锁,他心中微转,将官差给挥退了。

“你因何击鼓,还不快从实招来,若是再敢戏弄本官,本官就治你一个扰乱朝堂欺君罔上之罪!”

这罪名往大了说就是要蹲天牢的啊!少年蹬时更加害怕了起来,再也不敢畏缩不吱声。

他趴伏在地上,哆嗦着身子说道:“大,大人饶命!草民,草民什么都说!草民名叫刘木子,是国子监的学生,此番来大理寺,是为了为了...”

徐驰远听得国子监三个字,眼皮一跳,急切问道:“为什么什么?还不快说!”

徐驰远被国子监凶案一事搅得晕头转向,如今乍见有新情况出现,精神立马恢复了,他眼神晶亮地盯着刘木子,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说词,而刘木子,也果真没叫徐驰远失望。

刘木子承受不住堂上的威压,当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草草民是来告官的,草民要状告御史章乾坤的儿子章豪志!”

嚯!徐驰远等了老半天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眼神大亮,果然就是为了章豪志和唐戾的案件!徐驰远以鼓励的眼神看着刘木子:“你且仔细说,本官主审此案,你的一言一行对此案都至关重要,快快从实招来,不可有半丝隐瞒!”

刘木子咬了咬牙,当下豁了出去:“草民要状告章豪志仗势欺人,欺男霸女,杀人灭口!”

“民本是柳州寒门人家,因画技稍显,被游历柳州的国子监祭酒大人看中,特赦进国子监读书。草民家中只有一寡母和一长姐,长姐为了照顾草民,同草民一道进了京城。长姐为供草民自动卖身为奴,在大户人家中做婢女,草民也得以有了栖身之所。长姐很辛苦,草民立志要考取功名,让长姐得以享福——然而,草民不知道的是,这却是悲剧的开始!”

“寡母行动不变,长姐从小将我带到,等同于我的半个母亲!可是,她却衣衫不整地淹死在了章家的池塘里!没有人在意她为什么死,没有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章家草草用草席卷了长姐的尸身,将她扔在了乱葬岗!草民偷偷去给长姐收尸,长姐,她她全身都——”

刘木子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他双目通红,一行又一行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滚落了出来。少年胡乱地用手背擦拭着,模样倔强又令人心酸。

“长姐生前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草民前去章府评理,却被章府的人暴打了一顿轰了出去!草民不甘心!草民知道章豪志是章府的公子哥,他还是草民的同窗!草民在国子监里拦住了章豪志,质问他这件事——他,他竟说,是他侮辱了长姐,然后将她推进了池塘里!!”

刘木子至今清楚地记得章豪志那个畜生一边踩着他的头,一边张狂地大笑着说道:“那个乡下女人看起来皮糙肉厚,可滋味却不错!本少爷不过玩她一玩,她就哭天喊地地要去报官!真是可笑,本少爷的爹就是当朝大官,她还能报到哪里去!可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敢咬本少爷,本少爷就这么轻轻一推,那女人就噗通掉进了池塘里淹死了!你这个小畜生就是那乡下女人的弟弟?啧啧,你这小畜生也想报官?你告的了本少爷吗!去找你那个死鬼姐姐团聚吧!哈哈哈哈哈哈!”

刘木子眼中燃烧着磅礴的恨意,口中恨意难填:“我去找章豪志理论,反而被他切断了一根手指!”刘木子说罢撩起袖口,那右手的大拇指果然断了一截。

“我立足全靠画技,可如今断了手再也不能画画了,章豪志不仅断我的手,还要我的命!我被他的狗腿子们摁在地上,章豪志把我扔在树枝上,枝干上绑着一块大石头,绳头另一端在他手上,他准备就那样砸死我。我好绝望,我好不甘心,我拼命想挣扎却是于事无补!这个时候,有人救了我一命。是唐戾。唐戾那时候就睡在树枝上,他被吵醒了很不愉快,动手教训了章豪志他们一顿。他的随手之举却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得以趁乱逃脱。”

提及唐戾,刘木子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之色:“我想报答唐戾,可却看见唐戾被章豪志等人缠上。唐戾在国子监我行我素,没有人与他交好,他被欺负时也没有人会帮他。我身单力薄,冲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唐戾很厉害!每一次就能把章豪志他们打得满地爪牙!可章豪志是什么人,他是一个杀人凶手!就在他瞎眼的当天,我亲眼看见章豪志带了一群小混混围堵了唐戾,他亲手用刀刺伤了唐戾。小混混们趁乱跑了!”

“唐戾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学堂,他与章豪志是同桌,我就坐在他们身后,我亲耳听到章豪志辱骂唐戾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唐戾原先没有反应,可章豪志却愈发得寸进尺,还咒骂唐戾身边的人都不得好死!然后,唐戾就生气了!”

“我亲眼看见唐戾暴起,戳瞎了章豪志的眼睛!那血喷了老远,都溅到了我的衣袍上!可是我一点都不怕!我心里痛快!章豪志这样的人就该死!唐戾不是杀人,而是为民除害!可惜章豪志到底没死!”柳木的语调越大越大,最后竟带上了奇异的激动,仿佛看着章豪志死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徐驰远听完全部经过后,一时间默然了。他没想到不过是两个学生之间的争执,背后竟然夹杂了这么复杂的秘辛。

他们全都错了。

徐驰远看着堂下满脸泪痕,但却神情亢奋的少年,好半天才哑声道:“那你为何不在事发当日报官?要等到现在才说出来?还有,你姐姐的事,为什么不去——”徐驰远原本想说“报官”两个字,可又觉得这两字太过讽刺,会平白伤了少年的心。

“那天我在人群里看到镇西将军出现了,唐戾有一个挡在他面前的镇西将军,将军会护唐戾周全,我有什么!?”

刘木子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徐驰远,素来懦弱怯软的少年,头一次直面朝廷命官,抒发了长久以来积压在他心里的怨愤!

“我不过是一个穷苦学生,连为姐姐伸冤都做不到!为官的就可以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么?为什么恶人可以长命百岁,穷人好人却要不得好死?我一个穷苦学生,就算报官就没有人理会我!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死活!为官不为百姓做主,只会官官相护,我从小立志入仕报效国家为民请命到头来又是为了什么!?我不知今日还能不能从大理寺中活着出去,但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将章豪志的恶行公之于众!大人,你头上悬着‘明镜高悬’四个字,当真可以还人一个清白吗!?大人,您告诉我啊!啊!”

刘木子字字泣血,声声尖锐,将世道最黑暗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剖析在了徐驰远眼前!

徐驰远身形一震,犹如被人当胸打了一记重拳,堵得他胸口沉重难以呼吸。生平伶牙俐齿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头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到底还有多少冤屈沉陷在黑暗里难以昭雪?多少人被迫害得家破人亡却无处申诉?到底什么是为官之道,什么是世间正义,或许这么多年来,徐驰远从未都不曾懂过。

徐驰远僵坐了良久,久到一旁的属下都看不过眼,小声提醒道:“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徐驰远这才如梦方醒,“嘭”地拍案而起:“来人,集齐人马,随本官去章府!”

大理寺以徐驰远为首的官差连夜浩浩荡荡地赶往了章府,将章御史的家围得个水泄不通,气势凶恶得宛如要抄家灭门一般。

章府里的所有人被连夜惊醒,再也难以安稳入睡。

翌日,明成帝给得两日期限一到,徐驰远便亲自赶赴皇宫,将一纸奏折递到了明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