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所有人，包括苏彧全都朝程馥甄看过来，大家都露出诧异的目光，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大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大夫人最先开口。
“我说，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让工人们按时交出那批货。我还不是非常肯定，但是，我试一试就知道了。”程馥甄又认真说了一遍。
大夫人这才听清楚来，她冷哼了一声，不仅不相信，而且还很不屑。
邱叔忍不住多嘴，笑道，“程大小姐想必还不清楚状况吧。办法大家都有的，只要答应工人涨工钱，就什么事都没了。可如今这事答应不了呀！”
二夫人眼色有些复杂，没做声。苏以辰却很兴奋，“馥甄，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来听听！”
苏彧虽然不言，却也饶有兴致地等着。
程馥甄说，“我的办法不是涨工钱！我做一个实验，如果实验成功了，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什么实验？”苏以辰纳闷了。
程馥甄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特意压低声音，“我想试试改良那份妆粉的配方，试试减少精简一些工序。如果成功了，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整道工序。只要我们时间充足，跟工人们的谈判就不会被动了。”
程馥甄的话可以说是一语激起千层浪。
“三天？”大夫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二夫人面露尴尬，苏亦辰眉头紧锁着，母子俩都不明白程馥甄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这等荒谬的办法来。
她这是要改良苏家的秘密配方呀！
一来，这批妆粉的配方本身就是大爷和二爷一起改良过的，已经十分精良了；二来，她并没有见过配方，她哪来的底气说要改良？
别说在场的行内人了，就是苏彧这个外行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程馥甄开什么玩笑呀？
大夫人站了起来，不客气地说，“程大小姐，现在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请你离开，别添乱了，成吗？”
二夫人连忙起身来拉程馥甄，打圆场道，“馥甄，这件事很麻烦，你不必多操心，饿了吧？我让下人带你先去吃饭。”
“伯母，我有八分把握，让我试一试。”
程馥甄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不想强出头，但是她心里清楚沈司安对苏家的刁难是因为她和馥梦的事。都到了这个时候，但凡有点希望的办法，她都得努力试一试。
二夫人还未开口，大夫人就冷笑道，“你想试就去试呗，没人拦你。”
“我需要配方。”程馥甄坦荡地说。
这话一出，全场就陷入了寂静。大夫人等的不就是程馥甄这句话吗？她再一次哈哈哈大笑起来，“荒谬！简直是荒谬！程大小姐，想骗秘方也不是这么个骗法的，你当我们大家都是傻子吗？”
“伯母，馥甄才不是骗子！”苏以辰立马反驳，虽然他对馥甄所说的“改良”也很不可思议，但是，他绝对相信馥甄的为人。
“不是骗子，那是疯子吗？”大夫人怒声道，“连配方都不知道，还敢说改良？这话要传出去，大家还不得当我们苏家的准媳妇是个疯子？”
“伯母！”苏以辰生气了，程馥甄亦是有些动怒，她冷声道，“大夫人，精简工序是参照配方所用的原料，在工艺上进行改良，配方只需要进行微调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她刚刚一看到变质妆粉的样品之后，分析了一番便摸透了这款妆粉的工艺。
这款妆粉出现了霉味，色泽暗淡，甚至发黑，结块的状况，简单地说来就是发霉了。苏以辰说过这款脂粉用的是秘密配方，只有大爷和二爷才知晓。既是秘密配方又是这么一大宗货，按理来说，不太可能会出这么大的质量问题。比起质疑质量问题，程馥甄更愿意相信这批货是因为储藏不当才出问题的，但是，她没有足够的时间调查出真正的原因来，她只能尝试从改良工艺，节省工时上入手。
大夫人还未开口，程馥甄便又冷声说，“我敢百分百肯定，这款妆粉用的还是传统的晾晒工艺，所以必须十天左右的时间的能做出来。这几天的天气是都不错，但若是运气不好，过几天遇到阴雨、雾气、有风的天气，那没有个半个多月，这批货极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传统工艺做妆粉的最后一部非常关键，对天气的要求特别高，必须是无风无尘的大晴天，否则刮下来的妆粉就会被污染。
话到这里，苏以辰忽然惊声，“我明白了！馥甄，你想用烘培的工艺，对不对？”
邱叔一拍脑门，“哎呀，怎么没想到呢！烘培工艺可以节省七八天，还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不怕风雨！”
这话一出，大家便都恍然大悟。这些天都忙着工人罢工的事情，担心工期来不及，怎么就没想到从工艺工序上入手呢？
看着大家恍然大悟的样子，程馥甄心下冷笑不已，苏家早就有烘培的技术了，而且苏婉绛脸上用的脂粉，也正是烘培出来的新产品。这帮人不是忙着内斗，就是忙着跟工人斗，把最本分的事情都给忘了。
大家虽然惊喜，可是很快就又失望了。苏以辰叹息道，“馥甄，这个配方只能用晾晒的工艺来做，烘培是行不通的。”
邱叔亦道，“程大小姐既能认出烘培出来的脂粉，想必也应该了解烘培工艺的配方和晾晒工艺的配方完全不同。”
“有相通之处，只需要改掉部分原料以及调整一下各个原料的比例。”程馥甄认真说，“我有八分把握，还有两分……看天意了。”
大家都还犹豫着，苏以辰便说，“馥甄，咱们去配方室，我把秘方写给你看！”
“等等！”出声阻拦的竟是二夫人。
“你这孩子，一着急起来就忘了规矩。咱们相信馥甄是一码事，这秘方能不能给又是另一码事！懂吗？”
二夫人睥了儿子一眼，又朝苏彧看去，“老三，虽然事有例外，可秘方之事终究是大事，并非你我两个妇道人家做得了住的。秘方能不能给馥甄，还得你和二爷商量商量。”
话音一落，大夫人的脸就黑了。大爷至今还说不清楚话，这就意味着大房在这件上说不上话了。
“我这边是没问题，二哥那边。”苏彧想了下来，建议道，“不如让程大小姐给二哥打个电话。”
二夫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呀，她笑呵呵道，“老三这主意好！若是二爷也答应了，还能指点指点馥甄，毕竟这秘方二爷最熟悉。”
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此时此刻这种紧急的关头上，二夫人说的话总是特别“有意思”。然而，岂止是二夫人，在豪门大院里，谁说话不“有点意思”呢？
程馥甄还是听得到二夫人这句话的含义，她欣然答应了。
二夫人又一次拔通了二爷的电话，二夫人说了用烘培工艺的事情，二爷头心下是不认可的。二爷早就想过从精简工序上入手了，烘培的办法自是也想过的，但是在他看来，精简工序有可能，改掉工艺是不可能的。
但是，二爷并没有将心下所想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何，他明明不认可，却又莫名地对程馥甄有点期待。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再者，老三都答应了，他总不能让准儿媳妇失望吧？
二爷最后答应了，又同二夫人交代了一些事。二夫人把听筒紧贴着耳朵，面无波澜得听着，偶尔点个头，“嗯”一声。大家都不知道二爷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二夫人才把电话递给程馥甄，笑道，“馥甄，你伯父答应了，他要跟你详说配方改良几个细节，你可记牢了。”
程馥甄接过电话，二爷确实交待了几个细节，那可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其实，程馥甄多少琢磨得出大致的配方，就差一两样关键的原料她查不出来。只要把配方给她看一眼，她就可以开始改良了。
然而，程馥甄还是认真听着，虚心地点头。
“是，二爷提点得是。馥甄记住了。”
“二爷要不说，馥甄都没留心。”
“好，就这么做，馥甄知道了。”
……
挂了电话之后，程馥甄便对大家说，“对亏二爷指点，要不，好几个细节我还真没留心到。”
二夫人听了，可谓是心满意足，对这懂得顾及长辈颜面的准儿媳妇又满意了几分。程馥甄若不这么说，万一她真把配方改成功了，那技艺精绝的二爷岂不很没面子？
大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十分不屑。
“那就别耽搁了，去配方室。”
苏彧说着便往外走，程馥甄连忙跟出去，其他人亦紧随其后。
配方室可不是随便的人可以进的，苏家最机密的配方室并不在工厂，而是苏宅里，只有苏家的男丁可以进入。即便是苏婉绛这样招婿的女儿，也进不了。
工厂里有两间配方室，一小一大。小的配方室十分隐蔽，是给大爷和二爷临时使用的，也只许苏家的男丁进；大的配方室则是给技师用的，用来调配和改良一些普通的脂粉方子。配方室出了配方清单之后交给原料室，配料室准备好原料之后交给技工，技工会将整张配方分解成手工和机器不同工序，再下派给工人们。
苏彧竟带程馥甄去了小配方室。刚到门口，大夫人就出声阻拦，“慢着！”
大夫人箭步走上前来，严肃地说，“老三，这地儿可不是随便的人能进的，别说程大小姐还只是以辰的未婚妻，就算她已经是苏家的媳妇，她也不能进这屋！”
“怎么，改良秘方的事非要囔囔得大家都知道吗？”苏彧冷冷反问。
“老三，那份秘方可以例外，可是配方室绝不能例外，这是祖宗定的规矩！”大夫人又气又急。
“大嫂，这是拿祖宗来压我喽？”
苏彧本就冰冷的语气又冷了三分，别说大夫人，在场其他人都忍不住心悸。他们这位三爷较起真来，大爷和二爷都得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