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的背影都远去了，二夫人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这些日子，她心情可好了。
“姐姐，听说工厂那帮工人凶悍得很，为了钱都不要命了。以辰不会出什么事吧？”柳姨娘关切地问。
二夫人掩嘴一笑，“放心吧。”
“这么看来，二爷一定有安排，那我就安心了。”柳姨娘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姐姐，工厂可都是大爷的人。大爷才刚病倒他们就闹事，这里头……不会有诈吧？”
二夫人还是笑，没有回答，转身进屋子去。
柳姨娘眼底掠过一抹复杂，连忙追进去，认真说，“姐姐，你和二爷可千万别大意，工厂那边的事，不是闹着玩的！大夫人心肠歹毒，谁知道她给咱们挖了什么陷阱！”
二夫人拉着柳姨娘到一旁小厅里去，关上门才开金口，“你就放心吧，都是自己人在闹腾，出不了大事！”
“自己人？”柳姨娘震惊地问。
“咱们二爷虽身在北平，但是工厂那边的事绝对逃不了他的五指山。你且静等看好戏吧！大爷倒下去了，就休想再站起来！”二夫人低声冷笑，那双好看的凤眸里闪过丝丝阴狠。
柳姨娘心惊不已，连忙又问，“听说工人们囔囔着要涨工钱，这要真闹下去二来百多号人全涨工钱，咱们岂不亏大了？”
“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二夫人一边说，一边开门出来，“赶紧去把我要的几款脂粉都买回来。老太太说了，洋人的东西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姐姐，你不是要跟我一道去吗？”柳姨娘问道。
“我还得去老太太那盯着呢！你快去快回！”
二夫人刚刚说要去百货公司，不过是借口而已，她可是专程让江妈熬了鸡汤，要程馥甄去送的。程馥甄这丫头太过腼腆，内敛，以辰都去工厂那么些天了，她也不知道去探望探望！
“我收拾一下就马上去！”
柳姨娘匆忙上楼，可是，当二夫人离开之后，她便从后门溜到了后花园里去。
见周遭没人，柳姨娘学了几声喵叫，树丛里立马就站出一个人来。只见来者是个男人，穿着灰色的长大褂，身材清瘦修长。他站在树下，刻意用枝叶遮掩住脸，让人看不出清楚相貌。
柳姨娘神色慌张，连忙走过去，低声说，“你来得巧了！刚刚二夫人让程馥甄去工厂给以辰送鸡汤，我顺道就打听了。你没猜错，工厂那事是二爷捣的鬼！”
“到底怎么回事？”灰衣男人沉声问道。
“二夫人没把话说破，按她的意思看，闹事的那帮人就是二爷的人，他们故意的！”柳姨娘低声说，“二夫人还说这件事二爷很有把握，依我看，这回大房得栽了！”
“你懂什么？”灰衣男人轻哼，十分不屑。
柳姨娘又望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她便靠过去，搂住灰衣男人，嗲声撒娇起来，“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我不懂你还来找我？我还以为姜姨娘那事之后，你就怕了呢！”
“怕？我什么？”灰衣男人冷冷问。柳姨娘给程馥甄送香水，正是他授的意，他算准了姜姨娘会到二房去，原本想利用那瓶麝香味的香水污蔑程馥甄，顺道让姜姨娘小产，一箭双雕。他没想到姜姨娘居然假怀孕，也为算计程馥甄而来，更没想到程馥甄居然能看出姜姨娘的诡计。
程馥甄的表现，真真出乎他的意料。
“呵呵，你当然不怕！那事又不是你做的！”柳姨娘轻哼。
“你确定她不知道是那天你绊倒她的？”灰衣男人认真问。
其实柳姨娘一开始并不确定，可是，她等了那么久，程馥甄都没来算账，也没再提起当时那件事，她便有信心了。
“那时的情况很紧急，又在椅子边上。我就轻轻绊了她一下，她铁定没主意到，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被桌脚绊了。你放心吧，就她那烈性子，要知道是我绊的，当天就揭穿我了。”柳姨娘认真解释。
灰衣男人也没有再追问此事，他低声说，“工厂那边的事，你多打听打听。二爷一回来，立马告诉我。”
柳姨娘笑得暧昧，又缠上去，娇声说，“大爷都病了，你想欺负大夫人呀？”
灰衣男人冷笑起来，“不想怎么样，先让他们叔嫂倆去斗一斗。大夫人……呵呵，岂那么好欺负？”
柳姨娘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低声说，“死鬼，我夜里上你那去，可好？”
灰衣男人抚了抚眼镜，也不知道在柳姨娘耳边说了什么，惹得柳姨娘咯咯直笑。在枝叶的遮掩下，两人苟且了好一会儿才相互放开。只见灰衣男人往大房方向走了去。柳姨娘的神魂像是跟了去，直到那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回神，匆匆回屋去……
苏家的工厂在上海城的西边，距离苏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工厂占地极广，大院子四边围墙，院里有三座厂房，三条生产线，两百多号工人。这规模在国内可以算是首屈一指的。
程馥甄一直都知道苏家的工厂不小，可真正见着了，还是十分意外。
正是下午开工的时间，却有五六十号人在院子里，静坐示威，不上工。以辰和厂长，还有几个领班正苦口婆心劝着。
车子一行驶进来，大家便纷纷看过来，程馥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一壶鸡汤下车了。见眼前众人，她吓了一跳。
苏以辰交代了旁人几句，急急朝程馥甄跑来。他都连续好几日眉头紧锁，可一见程馥甄来，他轻易就喜笑颜开。
他直冲冲地跑到她面来，欣喜毫不掩饰，“馥甄，你来了！”
很多时候，程馥甄都无法拒绝苏以辰这种阳光般的笑容，她忍不住笑了，“伯母给你炖鸡汤，没空送过来，我帮她送来。还热着，趁热喝吧。”
“嗯！辛苦你了。走，屋里坐去。”
苏以辰特高兴，突然拉起程馥甄的手。程馥甄微惊，正要抽开，苏以辰冲她笑得特狭促，他低声，“给我个面子，一旁的人全看呢！他们都知道我有未婚妻了！”
程馥甄哭笑不得，只能由着他。苏以辰把她牵到屋里，还真第一时间就放手了。程馥甄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不多言。
她亲自盛了一碗汤端到苏以辰面前去，“这个你得吃光，要不，回去了我不好交代。”
苏以辰也不说话，冲她笑了笑，就埋头大口喝汤大口吃肉，没一会儿就把一大壶鸡汤都吃光了，吃得特满足。程馥甄要收拾，他连忙拦下，自己来。
“三少爷，那些人天天都这么坐着，都不上工吗？”程馥甄好奇地问。
“都坐了好些天了，幸好最近没有什么急的订单，要不，工期一定会被耽误的。”苏以辰认真回答。
“他们没为难你吧？”程馥甄又问。
“没有。”
苏以辰坐下来，解释道，“苏家工厂之前发生过工人暴乱，惊动了警察局，也死过人。现在工人们都学乖了，他们这么静坐着，我们反倒拿他们没办法了。”
“两边都不让步，这事要拖下去，该拖到什么时候？万一有急的订单，你们打算怎么办？”
程馥甄在纺织厂里待过，虽然没参与过工人罢工，却也亲眼见过两回。对工厂的情况她还算熟悉，虽然不同行业，但是道理都是相通的。万一苏家接了急订单，或许大的订单需要赶工，到时候厂家就被动了。
苏以辰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了下，才回答，“现在这情况，我父亲不会轻易接订单吧？”
“新顾客可以不接，老顾客不可能得罪。”程馥甄认真说，“很多时候，失了一单生意就会失掉一个顾客，人家下回有订单可未必再找咱们了。”
苏以辰连连点头，非常认可程馥甄的说法，他道，“回头我得和我父亲打个电话，说说这事。”
程馥甄说的是很简单的做生意的道理，二爷是老谋深算的生意人自然早想得到。程馥甄如此说，不过是想试探试探苏以辰罢了。如今看来，苏以辰对这次工人罢工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和猜测。
程馥甄可没想插手苏家的事，她就是打探打探，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她想，有二爷在幕后护着，苏以辰应该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坐了一会儿，程馥甄便道，“三少爷，我想瞧瞧生产脂粉的机器，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当然方便！”苏以辰求之不得，“走，我带你去。咱们先去原料室瞧瞧！”
就在程馥甄和苏以辰去原料室的时候，大小姐苏婉绛刚刚从原料室里出来，神色匆匆和一个中年掌柜上了车。这掌柜不是别人，正是苏家胭脂铺总铺里的大掌柜童正东，是大爷心腹之人。
“那批货不是都送去好久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苏婉绛又意外又慌张。
“沈家的人都把东西送到铺子里去了，我瞧过，确实有问题。我不敢惊动府上的人，实在没办法只能找您了。”童掌柜亦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