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遭围了不少工人，程馥甄有些不安，却还是笑颜相对，“原来是安爷，失敬失敬，屋里请，有什么事，咱们屋内详谈。”
苏怀安嗤之以鼻，“程馥甄，你以什么身份跟老夫谈？”
这不善的质问一出，围观的工人们就都震惊了，开始纷纷议论。
程馥甄看了周遭一眼，视线回到苏怀安身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帮人就上门找茬了。
她原本还有些不安，如今反倒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她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回答说，“我要以什么身份同安爷谈话，那得看安爷召集了这么一大帮人想来同我谈什么了？敢情，安爷打算跟我谈什么呢？”
在场的掌柜们都没想到程馥甄会不忌惮安爷，如此伶牙俐齿。安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带人到工厂来，既是有所准备的。
他冷冷说，“程大小姐，老夫今天不是来跟你谈事的，你少给自己长脸！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没有资格跟老夫谈事情！我告诉你，老夫今天是来跟你要债的！”
这话一出，周遭众人的议论说更大了，大家既意外也疑惑，程大小姐怎么会欠安爷的债呢？
程馥甄就等着苏怀安说出这句话呢！
她先礼后兵，既然苏怀安不想好好说话，她也就不客气了！她冷冷问道，“敢问我欠你什么债了？可有欠条？别以为年纪大了，就可以胡说八道！”
苏怀安在苏氏宗主里辈分最高，一直很受晚辈们敬重，就是老太太都对他礼让三分。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个晚辈这么无礼过的！
他一下子就怒了，“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你……你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你不配当苏家的媳妇！”
苏怀安一生气，周遭的掌柜们纷纷出声声援。
“程馥甄，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给她点面子，她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程馥甄，三少爷都不敢跟安爷这么说话，你哪来的胆子？”
“听说他们程家早就败了，她爹是抽大烟死在花烟馆的。她还有一个好赌成性的哥哥。呵呵，怪不得一点教养都没有！安爷，咱们不跟这种野丫头生气！”
……
随着他们的指责辱骂，工人们纷纷都朝程馥甄投来异样的目光，毕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程馥甄的家世。
很快，程馥甄就被众人包围住，有责骂的，有指指点点的。
那些掌柜们的辱骂让她生气，工人们的指指点点让她羞恼，她原地站着，拳头渐渐握紧了。
她正要反击，苏婉绾却连忙拉住她的手，低声，“馥甄姐，咱们斗不过他们的，你先忍一忍，李顺已经给老太太打电话了，你等一等！”
苏婉绾虽然不满，可是面对族中长辈，她是一声都不敢吭的。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从来没有被人放在眼中过。
程馥甄不想忍，她低声，“婉绾，这不是惹不惹得起的事，这是他们先惹了我！”
程馥甄气愤急了，正要开口，这时候李顺匆匆跑了过来，“安爷，安爷！”
李顺知道程馥甄的性子，也怕程馥甄再顶撞苏怀安，他急匆匆跑到程馥甄前面，挡住。
“安爷，小的叫李顺，过年的时候跟二爷去给您拜过年，您还记得吧？”李顺笑呵呵，一脸讨好。
苏怀安当然知道李顺是谁，他轻哼，“二爷？怎么，想搬二爷来压我不成？我告诉你，就算今天二爷在这儿，我也不会轻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程馥甄气急，想推开李顺，却听李顺说，“二爷不在，不在！二爷还在外头忙着呢！安爷，老太太来电话了，等着您接呢！”
听了这话，苏怀安的气焰才弱了几分，他立马看出是李顺通风报信的，不过，他既然来了，就不怕老太太出面。
他原地不动，说道，“李顺，你去回老太太一句，就说我把兄弟们该讨的债都讨了，一定上门去看望她。”
谁都没想到苏怀安会当众拒绝接听老太太的电话，这无疑是当众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呀！
别说程馥甄他们，就是同苏怀安一道过来的分店掌柜们都非常意外。
有个掌柜连忙上前来，低声要劝，可是，苏怀安挥手将他推开，并不听劝。
全场一片尴尬，大家全都安静了。
“李顺，你还不去？”苏怀安催促道。
李顺没敢走，点头哈腰外加赔笑，“安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看这工厂里也不是谈事的地方，不如这样，咱们到办公室里去谈？”
李顺还没来之前，这话程馥甄就说过了，不管用！
苏怀安今天就是铁了心来闹事，来找程馥甄的茬的！
还不待苏怀安拒绝，程馥甄就一把将李顺推到一旁去，她大声说，“诸位，看样子，今日安爷来找我算账，跟苏家的没什么关系了！”
程馥甄方才就一直在琢磨这帮人为什么会说她欠他们债，她思来想去的，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帮人从年初开始，没跟总店要到货，也没跟账房要到钱，他们就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毕竟，这帮人的耳目众多，都知道如今苏家这盘生意基本是落她手上了，老太太也放了话，工厂这边一切都她说了算。
既然这帮人是因为苏家断了给分店分厂的供货和资金而来，那苏怀安就没有不接老太太电话道理呀！
程馥甄故意这么说，无疑是先发制人，先打一打苏怀安的嘴巴！
果然，苏怀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程馥甄紧追不放，又说，“安爷，既然跟苏家无关，属于咱们的私人恩怨，那也不必到办公室里谈了，咱们到工厂外头去谈，比较妥当，你说是吧？”
掌柜们都面露尴尬之色，苏怀安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努力想怎么反击程馥甄。
他们还都低估了程馥甄，都以为二爷和二夫人会接受这么个相貌丑陋，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野丫头，纯粹是因为老爷子的遗嘱。
如今看来，这个小丫头还有点本事的，至少很聪明！
程馥甄并不给苏怀安思考的时间，她扫了众人一眼，又问，“安爷同我是有私人恩怨，那诸位呢？我程馥甄从来没有欠过什么人债务，诸位如果都是上门讨债的，最好都把债条准备好了，否则，我立马报警告你们勒索！”
程馥甄这话一出让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而她站在人群里，高抬着头，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别说工人们，就是那些个掌柜们看得都忍不住心生佩服，一个女人家面对这么多人刁难能有这种从容和坦荡，真的一点儿都不输男人。
相较之下，在场一大群男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反倒是欺人太甚。
苏怀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终于忍不住，怒声，“程馥甄，我们没报警就算了，你还敢报警？你想知道你欠了我们什么债是吧？好，老夫现在就把真相说出来，让工人们评评理！”
“洗耳恭听！”程馥甄冷冷说。
“程馥甄，你趁着二爷离家，不折手段诱骗三少爷，让三少爷对你言听计从，挖空了苏家的账房，导致原料款项不足，不仅影响了万老板那批货的交货日期，而且还断了分工厂的资金，断了分店的货源！程馥甄啊程馥甄，你还没嫁入苏家，你就想掏空苏家吗？”
苏怀安一字一字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义正言辞，仿佛，真相就是他说的那样。
在场的，除了苏婉绾和李顺多少知晓一些真相之外，还没有人知晓真相。大家又一次朝程馥甄看来，那视线分明都是质疑的。
此时，那些分店的掌柜也争先恐后指责起来。
“程馥甄，你一个还未进门的人，你哪来的脸插手苏家的生意？你当苏家没男人了吗？三少爷好骗，呵呵，我们可不好骗！”
“程馥甄，我们今日就是专程来找你要债的！这四个多月来你骗走三少爷多少钱，全都得吐出来！”
“呵呵，还没正式嫁进来，就赖在苏家不走，她早就是有备而来的，二爷和二夫人真是看走了眼！怎么会答应让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留下来呢？”
“一个女人能顶什么事？她就是来骗钱的！”
“如今账房已经四个月没有支付我们分店的费用了，天知道她挖走了苏家多钱！我们要是再晚来几日，指不定连这工厂她都能给卖掉了！”
“程馥甄，把钱都交出来，趁早滚出苏家！”
……
声声指责中，程馥甄非但不愤怒，而且觉得可笑至极。
她仍旧是挺直了腰杆站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苏怀安他们说的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万老板的订单确实一而再延迟。
开年至今，苏家并没有购入多少原料，工厂里也不像往年那样有干不完的工。
工厂这边负责的是总店送来的订单，总店不仅仅接受客人们的订单，而且还每年都会安排出一批货送到分店去分销。
所以，从上海这工厂的赶工情况就可以看出苏家的生意状况。
工人们只看表面，很容易就被分掌柜们误导了，他们看程馥甄的目光变得更加质疑。
程馥甄算是看明白了，这帮人不仅仅是上门来要钱要货的，甚至有可能是上来争夺“苏记胭脂”这块招牌的。
想必苏家如今的情况，他们大概也都猜到了，包括三爷下落不明的秘密。
程馥甄不确定此时是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是，她非常肯定，苏怀安不接老太太的电话，那就意味着他想趁火打劫了！
他们一旦把她赶走，苏家就剩下老太太和苏以辰祖孙俩，如何能应对他们这群无比精明的豺狼虎豹呢？
程馥甄越想越气愤，从苏家开设分店分厂开始，这帮人从苏家捞了多少钱？
如今苏家有难，他们非但不帮忙，反倒趁火打劫，欺负孤弱！
真是可恶！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在程馥甄听来都相当的恶心，她突然冷声打断了所有人，“够了，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