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这态度无疑是拒绝了程馥甄。
程馥甄心头凉凉的，正想说点什么挽回，可是转念一想，却还是作罢了。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继续试探。
她说，“不了，三少爷等我消息呢！”
黄老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也没挽留程馥甄，亲自送程馥甄到大门口。
临上车之前，程馥甄又是一番犹豫，却依旧不让步。
而程馥甄上车之后，黄老板竟让步了，他说，“程大小姐，劳烦你回去转告三少爷一声，就说五万大洋太多了，若他能让个步，三万大洋订金才话，咱们今日就把契约给签了。”
程馥甄高悬的心立马就落下去，天知道她有多隐忍才没让自己笑出来呀！
黄老板会让步，那就说明有戏！
要知道，她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不让步，正是因为黄老板只字不提那个宫款脂粉奁。
如果黄老板真的嫌苏家的条件太高，不想合作了，那么在她出门之前，黄老板理应将宫款脂粉奁还给她的。
黄老板不提及，正是说明他仍旧非常想合作。
程馥甄认真说，“黄老板，这一回合作可是破苏家的先例，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苏家也不缺这五万大洋。这是合作的诚意。这样，黄老板再考虑考虑。晚饭点之前给我一个答复。”
黄老板犹豫了下，点了头，“成，我再考虑考虑。今天天黑之前，给你答复。”
程馥甄笑着同他告辞，没再赘言。
车子渐渐驶离黄宅，程馥甄的嘴角也渐渐泛起一抹轻松的弧度。
坐在前面的雪初忍不住问说，“馥甄姐，你确定天黑之前黄老板会答应咱们？亨泰银行那边八点一过，保准上门来讨债！”
程馥甄淡淡说，“他就当拿五万大洋买了脂粉奁，还有苏记的一大批货，他稳赚的，他一定会答应的！”
如果黄老板答应合作，那天黑之前送来的就会是五大大洋；如果黄老板不答应合作，那天黑之前送来的就会是那个宫款脂粉奁。
程馥甄若没有亲自走这一趟，她心下还有几分不确定性，而如今亲自走了这一趟，同黄老板过了几招。她便有十成的把握，黄老板会送钱过来。
程馥甄回到苏家，只见二夫人坐在沙发上打瞌睡，眼角隐隐约约有泪迹。
见程馥甄回来，江妈连忙要叫醒二夫人，程馥甄拦下了，“让伯母多睡一会儿吧，想必她昨晚上也没睡好。”
程馥甄小心翼翼在一旁坐下，问说，“三少爷呢？”
“在书房里，也睡着了。”江妈一脸心疼，“程大小姐，黄老板那边情况如何？咱们今天晚上还能不能还亨泰银行的钱了？”
“能，放心吧。”
程馥甄给了江妈一颗定心丸，江妈遂是大喜，竟要叫醒二夫人，幸好程馥甄及时拦下。
江妈退下之后，程馥甄便在电话边坐下，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支着脑袋。
她昨夜也没怎么睡，虽然很疲，可是，她还是撑着，守着。
偌大的客厅一片寂静，挂钟的滴答声显得尤其大声，分分秒秒提醒着程馥甄时间的流逝。
程馥甄静默地等着，等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苏彧。
林警长和卢督军都已经派人出城搜查，却迟迟没有消息，而秦齐至今被软禁在家中，秦楚楚连见都见不着他。
程馥甄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二夫人脸上，看到了二夫人眼角的泪迹。
忽然之间，她整颗心就惶恐了起来。
她想起了二爷。
她害怕苏彧也像二爷那样，从此就杳无音信了。
石田社那帮人为了把苏家逼上绝路，为了逼她拿出万脂胭红，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程馥甄越想越惶恐，这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程馥甄吓了一跳，一旁的二夫人也立马醒来。
二夫人看了看程馥甄，又看了看响个不停的电话，一时有些无措。程馥甄连忙喊江妈过来接电话。
这电话是白佳妮打过来的，江妈把电话交给了二夫人。
这一回，白佳妮不再客气。
“二夫人，最迟八点，如果苏家没把该还的钱还上，我保证，今天晚上苏宅会很热闹！”
白佳妮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让二夫人怔在原地。
“她说什么了？”程馥甄急急问。
“她说最迟八点，要不还钱的话，苏宅会……会很热闹。”二夫人喃喃回答，随即就拉住程馥甄的双手，问说，“馥甄，黄老板答应了吗？八点前能付订金吗？”
“还没答应，我在等。天黑之前，他会给我答复。”程馥甄平静地回答。
二夫人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立马就着急了，“馥甄，快六点了！天都黑了！”
“我知道。伯母，你放心，黄老板一定会答应的。”程馥甄并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那个宫款脂粉奁有信心。
二夫人却坐立不安，“馥甄，就剩下两个小时了，咱们耗不起，也输不起了。你现在就去找黄老板吧，把那个脂粉奁卖给他。”
“伯母，黄老板与其花五万大洋买脂粉奁，为何不答应咱们的条件，还能白赚了苏家的脂粉？伯母，这笔买卖黄老板是一定会做的。他这是在跟咱们耗价钱呢！这个节骨眼上，我一旦找上门去卖脂粉奁，黄老板会怎么想？他不会趁火打劫才怪呢！”程馥甄认真分析。
“可是……可是万一呢！”
程馥甄说的道理二夫人都懂，可是，二夫人冷静不了。她无法想象突然亨泰银行找上门来找以辰讨钱，那会是什么后果！
苏家的颜面，二爷的颜面，还有以辰自己的颜面会全都丢光的，到时候整个上海城的人就都知道苏家没钱了，都会笑话他们的。
二夫人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更不敢冒险。
“馥甄，那万一黄老板不守时呢？万一他来迟了呢？万一……万一白佳妮他们提前过来了呢？”
二夫人惶恐不安着，开始胡思乱想，甚至开始责怪起程馥甄，“馥甄，你当初就不该去跟黄老板谈什么买卖，就该直接把脂粉奁卖给他！我当初怎么就……怎么就没拦着你呢？”
二夫人说着说着，就紧张起来。
程馥甄连忙拉着她坐下，“伯母，现在说这些没用，你相信我的判断！”
“你当初就该把脂粉奁卖掉！”二夫人突然怒声。
程馥甄始料不及，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接卖掉脂粉奁和同黄老板合作这二者的得失，她早就同二夫人分析过了呀！
直接卖掉脂粉奁，只能接燃眉之急。如果同黄老板合作成功，那苏家的生意就能盘活了！
“你当初就该听我的！”二夫人又责怪。
程馥甄知道二夫人是急坏了，不计较，由着她责怪。可这时候，苏以辰却匆匆下楼，怒声，“你怪馥甄作甚？”
苏以辰走到程馥甄身旁，将程馥甄护到背后去，冷冷说，“你要怪就怪我！这些事跟馥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得怪你自己，若不是你，今日苏家还轮上我做主！”
二夫人本就无助，一听儿子这话便禁不住潸然泪下。
程馥甄一下子就听出苏以辰话里的话来，她原本不想多管二房的家事的，可见苏以辰如此对待二夫人，她终究忍不住。
她将苏以辰推开，冷冷说，“三少爷，你何必恶言相向？再者，没有证据的罪名，岂能因他人的闲言碎语，就随便扣在自己母亲头上？”
二夫人突然悲恸地嚎啕了一声，起身就往一旁的墙上撞去。
“伯母！”
“娘！”
苏以辰想也没想就追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抱住了二夫人。
“以辰，你要是真当娘是害人的凶手，你就让娘死了算了！反正苏家就要败了，败了……”
苏以辰不说话，就是死死地抱着二夫人，任由她哭。
程馥甄在一旁看着，一抹酸楚不自觉涌上心头。
此时，挂钟敲响，六点半了。而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二夫人似乎被这钟声敲醒了，她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天空。
一室又变得寂静，就剩下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天黑了，时间也不停地在流逝。
黄老板仍旧没有来电话，亨泰银行给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了。
程馥甄坐回电话边，继续守着。
苏以辰放开了二夫人，犹豫了下，还是将人搀了起来。二夫人抬头看他，他立马避开她的视线。
三人在寂静中，在分分秒秒的滴答声中，无声地等待。
很快，半个小时又过去了，七点了。
二夫人虽然沉默，却已然绝望，视线已经从电话上移开了，她垂眼看地。苏以辰仍旧相信程馥甄的判断，他和程馥甄一样，依旧盯着电话看。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七点半。距离亨泰银行给的时间，就剩下半个小时。
二夫人径自转身，一步步往楼上走去，谁都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很不正常。她在笑，轻轻地笑。
苏以辰虽然很想相信程馥甄，可是，就剩下半个小时了，就算黄老板马上打电话过来，也来不及了呀！
苏以辰埋头在双手之中，陷入深深的自责。
当初小芝让他帮忙赎身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怀疑小芝了，可是，他还是去跟亨泰银行借了那笔钱。
他非常清楚账房里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的，也不清楚三叔能不能帮他还钱，但是，他很肯定只要三叔开口，秦齐一定会帮，也一定能帮。
他原本想借这个机会，当母亲没脸再为他隐瞒，争辩，让三叔对他失望，让三叔亲自接管苏记胭脂。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秦齐会被秦爷软禁！
他除了自责之外，无能为力。
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幼稚，可是，这一回他发现自己确实幼稚地可笑……
程馥甄看了看远去的二夫人，又看了看苏以辰，视线最后落回电话上。
虽然不愿意怀疑，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时间来不及了。
难不成，她真的判断错了？
就在程馥甄自责的时候，德叔突然从门外进来，惊喜地说，“夫人，三少爷，程大小姐，黄老板派人送了五万大洋过来！”
程馥甄几乎是跳起来的，惊声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