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偶然看到花音音那个脂粉奁，程馥甄慌乱地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有一个正品宫款脂粉奁。
她一边往苏宅赶，一边暗笑自己的不淡定，居然放着两个宫款脂粉奁不用，打了万脂胭红的主意！
程记脂粉原本是皇家御用的脂粉字号，乾隆年间专门烧过一批程记脂粉专用的脂粉奁，程家祖上曾私藏了不少，流传到程馥甄父亲手里，就剩下两个。
程父在世时就安排好，这两个脂粉奁是给程馥甄和程馥梦的嫁妆，一直由程母保管，因此程培坤并不知晓此事。
程母过世之后，这两个脂粉奁就由程馥甄保管了。上一回为了救馥梦，程馥甄送了一个给林警长的夫人。而如今她手里就剩下一个。
程馥甄赶回苏家已经深夜，明明大难临头了，可苏宅里依旧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程馥甄回屋取了脂粉奁，惊动了馥梦。
馥梦虽然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入睡。她十分意外，还以为姐姐不会回来了。
“姐，你回来了？”
“馥梦，记得咱们还有个宝贝吗？”程馥甄笑着问。
程馥梦打从在学校里见到姐姐之后，就再没看到姐姐舒展开眉头了。一见姐姐笑，她便惊喜，“姐，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你记不记得咱们还有一个脂粉奁？”
程馥甄一边问，一边从衣柜底层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来。
程馥梦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那个宫款脂粉奁！对呀，这东西可值钱了，我怎么没想到！”
程馥梦一直都知道脂粉奁的事，也知道姐姐上一回为了救她，不得已送出去了一个。她一边担心着秦齐，一边帮着想凑钱的办法，竟也把这东西也忘记了。
程馥甄把小包裹打开来，里头果然是个崭新的彩瓷脂粉奁。
这个彩瓷脂粉奁和程馥甄之前送出去的那个一模一样。华丽的风格，鲜艳的色泽，让整个脂粉奁显得格外尊贵。
程馥甄虽然很惊喜，可是当她将脂粉奁捧在手里时，激动心情还是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不舍。这毕竟是家传的宝贝，毕竟是爹娘留给她们的嫁妆呀。
“馥梦，姐原本还想它能陪你出嫁呢。”程馥甄淡淡说。
“姐，这个是你的嫁妆，不是我的！”
程馥梦看得出姐姐的不舍，她心下何尝舍得，但是，她还是乐观地劝说，“姐，你就当它是提前陪嫁给苏家了。将来姐夫一定会有办法把它买回来的！”
程馥甄正好开口，馥梦连忙又说，“姐，等姐夫迈过这个坑，苏家的买卖盘活了。到时候我出嫁，你和姐夫可不能小气。我一定跟你们要嫁妆！”
程馥甄看着妹妹那一脸坏笑，心里满满的，既有辛酸又有感动。这阵子没见，妹妹似乎又长高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
程馥甄也不伤感了，认真说，“好，姐姐记下了！将来一定给你置办嫁妆！”
姐妹俩立马拿着脂粉奁去过去二房那边。
此时已是深夜，二夫人和苏以辰各自在房间了，都无法入睡。
苏以辰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心情徘徊在对母亲的恨和负罪感之间，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双眸无比空洞。
无计可施的二夫人已经决定天一亮就去找老太太讲明情况，做好了变卖工厂的打算。
整个二房，灯火通明，却安静地可怕。程馥甄的到来无疑给他们母子俩带来了惊喜。
程馥甄刚要上楼，得到消息的二夫人和苏以辰几乎是同时抵达楼梯口。
“馥甄”二字都到了嘴边，却还是让苏以辰给吞了回去，他只是站着，看着。
下午程馥甄离开的时候，二夫人已是绝望，甚至连挽留都觉得无力。她万万没想到程馥甄还会回来。
“馥甄……你，你是不是有办法了？”二夫人紧张地询问。既害怕程馥甄生气，又害怕听到失望的回答。
“有！”程馥甄的回答非常干脆。
二夫人立马就怔住了，明明非常希望听到程馥甄回答“有”，可真正听到了却都不敢相信。
苏以辰亦是意外，他知道她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却也已经不报希望了。“去书房说吧？”
程馥甄拉着馥梦，匆匆上楼。二夫人和苏以辰连忙跟上。
当程馥甄把宫款彩瓷脂粉奁放在书桌上时，二夫人和苏以辰并没有看明白。虽然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个脂粉奁价值不菲，但是，都不认为这个脂粉奁能值三万大洋。
“馥甄，你这是……”二夫人狐疑地问。
程馥甄说明了脂粉奁的来头，也说明了今天从花音音那了解到的情况。
“这么说，这是程家的传家之宝呀！”二夫人惊喜地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她无比激动地抚摸脂粉奁，好一会儿才高兴地说，“若是正品，又得督军夫人喜欢，放黑市的竞拍场去卖，卖个三五万两绝对没问题！”
苏以辰却突然将脂粉奁从二夫人手里夺了过来，重新包裹好交给程馥甄。
“这是程家的传家之宝怎么能说卖就卖？我不同意！要卖的话，也是卖苏家的白玉脂粉奁！”
苏以辰的表情严肃地令人害怕。别说程馥甄和程馥梦，就是二夫人都从没见过儿子这么凶过。
程馥甄正要解释，二夫人先开了口，“以辰，程家那白玉脂粉奁比程家这脂粉奁要珍贵多了！这不过是个宫款，咱们家那白玉脂粉奁可是能保脂粉十多年不腐不臭，这两样东西比起来，咱们当然地……”
二夫人话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不妥当，她连忙解释，“馥甄，伯母不是那个意思。伯母的意思是……是……哎呦，馥甄，以辰的东西将来也是你的东西，都是自家东西，咱们当然地有个衡量，对吧？再说……”
二夫人的话还未说完，程馥甄便淡淡道，“再说，苏家的白玉脂粉奁一旦拿出去竞拍，必定会谣言四起。到时候苏家的情况怕是瞒不住的。而且，我想沈司安和蒋清河他们也只是在试探咱们，蒋清河未必知道账房的真正状况。”
程馥甄说着，朝苏以辰看去，继续解释，“我们程家这脂粉奁，之前都送出去一个了，如今，我也不在乎再送一个。”
“送？”
二夫人和苏以辰异口同声，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的程馥梦也非常不理解，“姐姐，你……你不打算卖掉它吗？”
程馥甄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宝贝，眼眸里有些伤感，她说，“这是最后一个了，既然留不住，那不如让世人都知道它是我程家的东西！”
这个东西是乾隆年间流传下来的，是宫里头专供的一批脂粉奁，并没有广为流传，也不为世人所知。唯有内行人才知道这段历史。
林夫人借她送的脂粉奁去巴结督军夫人，这脂粉奁甚至还成为时髦之物，让贵妇们都追逐，让花音音这样的小老百姓也喜欢。
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这脂粉奁多来头，没人知道这脂粉奁是程记脂粉专用的，是程家的骄傲。
与其将这脂粉奁当做一般的宫款瓷制品变卖到黑市去，倒不如借这个机会，让世人都知晓这个脂粉奁的来头，知晓程家有过一段怎样辉煌的历史？
虽然这个脂粉奁会易主，但是，这个脂粉奁的出身永远都不会改变！
“姐，你想做什么？”程馥梦不安地问。
“馥甄，你想把它送给谁？白白送了吗？”二夫人十分着急，一下子就哽噎了，“馥甄，伯母和伯父待你……”
程馥甄打断了二夫人，“伯母，你放心。东西我不会白送的！这东西不仅仅要换钱回来，还得换订单回来！这是我程家的宝，是我爹娘留给我们的，我绝不会将它白白送人的！”
听了程馥甄这话，二夫人总算有些放心了，只是，她依旧不明白，“馥甄，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以辰也忍不住出声，“馥甄，你想把它送给谁？”
“送给帮督军夫人做仿制品的那位瓷器商。”程馥甄认真说。
苏以辰他们更加不明白了，他们原本都猜测程馥甄会把脂粉奁送给督军夫人。
程馥甄喝了几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示意大家都坐下。
在从工厂回来的路上，她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与其白白卖掉脂粉奁，还不如利用这脂粉奁跟瓷器商谈一笔合作。
程馥甄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之后，苏以辰他们都被惊着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程馥甄居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二夫人看着程馥甄，忍不住都泪水盈眶，她一把将程馥甄抱入怀中，紧紧地拥着，“馥甄，伯母如今啥都不求了，伯母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媳妇，伯母知足了知足了……”
苏以辰看着程馥甄，多么想像母亲一样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这辈子能娶她，他亦是知足的。
可是，他不能。
他看着程馥甄那漂亮的侧脸，眼底写满了浓浓的哀伤和无奈，浓得好似永远都化不开。
馥梦不经意看到了苏以辰的眼神，她哪知道这准姐夫心里头藏着的秘密呀？她偷偷凑到他身旁去，低声说，“姐夫，你别内疚了。那脂粉奁是我爹留给我姐的嫁妆，跟你们那传家之宝还真不一样。只要你将来待我姐好，这脂粉奁也不算什么的。”
一听这话，苏以辰心头猛得一咯，他突然出声，“不成！我不答应！这终究是程家的东西，我不答应！”
别的东西，他或许还会答应，若是她的嫁妆，他无法说服自己答应！
“以辰，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二夫人气急。
苏以辰认真说，“苏家还有一样东西，价值不菲，无人知晓！把它卖了，绝不会有人知道它是苏家的！”
“除了白玉脂粉奁，苏家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告诉你，秘方是绝对不能卖的！”二夫人气愤地说。
程馥甄烦透了苏以辰这婆妈的态度，正要开口，岂料苏以辰的回答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苏以辰说，“海角石！奶奶去年就交给我的，奶奶说这是苏家的密宝，只传家主。”“海角石……”程馥甄喃喃自语。
“海角石”不正是万脂胭红里的一味原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