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离开苏家，二夫人并没有阻拦。
就剩下两天的时间了，别无他法，二夫人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变卖工厂。
把工厂变卖掉，能还亨泰银行的钱，也能还苏家万老板的钱。
没了工厂，苏家就真败了。
那怕手里握着秘方，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程馥甄坐在回工厂的车上，看着窗外，脑海里不停地涌现出小时候那一幕幕。
当年，程家不也是这样被一步一步逼着变卖掉家业还债的吗？
如今，程家的秘方也都还在，可是，徒有秘方又能怎么样？高连贵略施小计，就能骗走程家的老宅。石田社可以毫无忌惮地劫持馥梦。
苏家这一劫说到底，并不是苏以辰的错，而是她给苏家招致的灾祸呀！
沈司安和石田社勾搭上秦爷，无非是怀疑万脂胭红已经落在苏家手上了，想故技重施。待苏家败了，再一步一步将苏家闭上绝路，逼着苏家把万脂胭红交出去！
这是苏家的劫，是她的祸，更是苏记和程家共同的仇呀！
“可恶！”
程馥甄突然怒声，雪初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一定不能！”程馥甄怒声说。
“就剩下两天了，林警长要能把三爷找回了，三爷一定会有办法的。若是找不回了，那……”雪初轻叹了一声，没有往下说。，
程馥甄没再出声，一到工厂，她立马往赌场打电话找程培坤。程培坤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程馥甄开口就说，“我要借钱。”
“什么？”程培坤非常意外，“你开什么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我需要借钱，非常急。我要借三万大洋。没有抵押物。”程馥甄冷冷说。
程培坤安静了片刻之后，突然就笑了起来，“妹妹，你哥哥我真的没钱，你别试探我了。就算我有钱，那也没那么多啊！”
“我没要跟你借。你在赌场的路子广，帮我问一问，谁愿意借。”
程馥甄这话一说完，程培坤就呆了，“出什么事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苏家出事了？”
“你不必管那么多，只告诉我能不能借到？三万大洋没抵押物，但我愿意付三分利。”程馥甄认真说。
“三分利？你疯了呀！”程培坤惊声。
“你帮我去问问，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等你电话。”程馥甄明显很烦躁，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很快，程培坤就又打过来，“好妹妹，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苏家没钱了？是不是二爷在外面包了姨太太，把苏家的钱都卷跑了？”
“你借，还是不借？”程馥甄怒声问，
“三分利是很高，可是没抵押物不会有人愿意借的！”程培坤急急回答。
“没你的事了。”程馥甄又挂了电话。
很快，电话又响起，程馥甄直接挂掉，就这样来回三次，电话终于不再响起。
雪初第一次见程馥甄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么不冷静。
她想，程馥甄在苏家那么冷静，敢情都是装出来的。她不自觉出声劝说，“你冷静冷静，越着急越想不出办法。”
“我能不急吗？”程馥甄怒声反问。
一贯大胆的雪初都被吓着了，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传来，苏婉绾，李顺和花音音都在外头。
“馥甄姐，你回来了？”
“馥甄姐，是你在里头吗？”
雪初大惊，害怕程馥甄会控制不住情绪。谁知道，程馥甄看了她一眼，反倒示意她要冷静。
程馥甄吐了口浊气，掩去眼底里焦躁，很快就去开门。
不得不说，她掩饰地太好了，若不是雪初事先知晓真相，都会看不出端倪的。
“馥甄姐，你总算回来了，原料都买回来了吗？”苏婉绾着急地问。
“丫头，该准备的全准备好了。连水都送到厂房里了，就等着原料。那批原料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工人们也都等着呢！”花音音不悦地问。
李顺笑呵呵地说，“可不是，馥甄姐，工人们一听说咱们库存的原料有用处，都高兴着呢！大家都在问什么时候开始加班。”
雪初紧张地看着程馥甄，真怕她忍不住把事情都说了。这个时候，工厂可不能乱呀！
程馥甄依旧冷静，面带微笑，“过几天就到了，放心吧。这两天，大家先休息休息，把精神养足了。”
苏婉绾连忙提醒，“馥甄姐，咱们还有第二批货要交给苏家那边，就剩一个多月了，不能再拖了。”
“我记着呢，那批原料是三爷亲自去买的，也很快就会送过来。行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程馥甄把话题岔开了，问说，“李顺，这两天工厂里没别的事吧？”
“没。馥甄姐你就放心吧，每天早中晚我都亲自带人巡逻，出不了大乱子。”李顺自信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程馥甄笑着把他们三人都送走之后，才大大吐了口浊气，无力地坐下。
她拿双手遮住小脸，一动不动的。雪初站在一旁看着，看不到她有没有哭，却能感觉到她的无助感。
一直冷情的雪初都忍不住心疼了，她走过去，喃喃问，“姐，你哭了吗？”
程馥甄还是用双手遮挡住脸，却笑了笑，问说，“想通了，肯叫我姐了？”
雪初没理睬她的调侃，淡淡说，“你不是不想嫁给苏以辰吗？其实苏家要败了就败了，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三爷，也没那么在意苏家那盘生意。”
程馥甄猛地放开双手，认真说，“三爷怎么就不在意苏家的生意了？这可是苏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业！再说了……我跟这事有关系。”
程馥甄想解释，却又停住，烦躁地说，“算了，你不懂！”
她丢下雪初，大步离开办公室，在工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心里头全都是钱。
钱啊钱啊，上哪去凑钱三万大洋呀？
二夫人和账房都倾囊而出了，老太太那边早就没剩下了，她这儿还有两千大洋，馥梦的是杯水车薪……
程馥甄想起了大夫人和大房那几位姨娘，二夫人都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大夫人的私房钱怕是不会少。
可是，大夫人本就防着二夫人，如今又怀疑二夫人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怎么可能拿出钱来？这事，就算是老太太去开口都办不了。
丁姨娘呢？丁姨娘能凑上多少，愿意凑吗？怕是也不愿意吧。
若是跟大夫人和丁姨娘之辈开口借钱，那相当于是变相告知她们苏家的财务情况呀！就她们的性子，天知道还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程馥甄思来想去的，怎么都想不着好的办法。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仓库门口。
看着仓库里那些高价买回来的原料，程馥甄越发苦闷。如今就算狠下心把这批原料卖掉，也凑不上三万大洋呀！
怎么办？
程馥甄在一旁花坛坐下，愁眉苦脸。
她不自觉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块白绢手帕来，紧紧地拽着，陷入了沉思。
抵押地契，卖苏家秘方是一条路，她把万脂胭红拿出来，何尝不是一条路。前者，会毁了苏家，而后者便是失去程家的祖传秘方。
既然那帮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万脂胭红来的，那干脆就把这一半的秘方给他们算了。苏家不必交货，也不必还钱，所有的危机都会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苏家还是原来的是苏家，而程家……也还是原来的程家。
程馥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将手里的白绢手帕紧紧拽着。
她又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交代，程家老宅无论如何都不能卖。因为，程家老宅里藏着程家的至宝呀。
她想起了自己拿到苏彧给的那两千大洋时的兴奋。她都打算得好好的了，等帮苏家交完货，她就跟苏以辰摊牌，她就回北平去。她要把程记胭脂这块招牌重新挂起来的呀！
或许，她该什么都不管，一走了之的。可是，她又走得了，逃得了吗？
程馥甄满心凌乱，不断地挣扎着。
这时候，花音音的声音突然传来，“丫头，你在想什么呢？”
花音音的声音传来，程馥甄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花音音就站在她身旁，她居然没发现。
花音音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笑着问，“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不会是想三少爷吧？前天我见着三少爷了，长得真俊呀！不过，看起来比你小，当你弟弟还差不多。”
程馥甄只是“哦”了一声，毫无心情闲聊。
花音音掏出一个小巧的脂粉奁来，对着镜子补了补脸上的妆。程馥甄瞥了一眼，发现花音音这脂粉奁十分眼熟。
她认真看了一眼，只见这脂粉奁，风格华丽，色泽鲜艳，纹饰是一副八吉图。这和她当初送给林夫人的那个宫款彩瓷十分相似，确切地说来，应该是仿制品。
“花姐，你这脂粉奁哪来的呀？我能瞧瞧吗？”程馥甄纳闷地问。
“前几天买的。你不知道吗？最近时兴这款脂粉奁，说是年初的时候，林警长的夫人去参加督军夫人办的新春酒会，送了督军夫人一个脂粉奁，说是乾隆年间官窑里烧出来的，以前专门给宫里的皇后用的。督军夫人没舍得用，找人仿制了一个，还配上镜子。最近这种款式就慢慢时兴起来了，幸好我买的早，听说这几天都脱销了。”
程馥甄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林夫人那个官窑脂粉奁正是她送的呀。那是程家的东西！没想到那东西居然会传到督军夫人手里，被仿制追捧。
程馥甄看着脂粉奁发愣，花音音又说，“听说不少贵妇人都到处打听，想买正品，可惜买不着。”
“那林夫人那东西哪来的呀？”程馥甄连忙问。
花音音笑了，“这哪是我能知道的？估计也就督军夫人会知道吧。”
程馥甄愣了愣，冷不丁就站了起来，“有了！我有办法了！”
花音音被吓了一跳，正要询问，程馥甄却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