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杵着没动，苏婉绾主动靠了过来，低声说，“馥甄姐，其实苏家挺缺钱的。”
程馥甄心跳不自觉加速，但是，她还是努力控制着，故作震惊，问说，“你哪听来的这话？道听途说的可信不得，以后不许乱说。”
苏婉绾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馥甄姐，前年过年的时候，我回家来，不小心偷听到我大姐和姐夫说话，要不，我也不相信呀！”
一听这话，程馥甄的心跳立马咯噔了好大一下，她更加不安了。
“你偷听到他们说什么？”
“我大姐让蒋清河想办法收买账房的刘师傅，但是，刘师傅不买账。我大姐就让蒋清河偷账房的钥匙，去偷看账本。那时候爷爷还在呢，账房的钥匙在爷爷手里，后来才交到我爹手里的。”苏婉绾如实回答。
“蒋清河他偷到账本了？”程馥甄急急问。
苏婉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后面偷到没有，但是，那个时候他就跟我大姐说了，说是他不看账本都知道苏家亏空不少。所有分店和两家分厂真正算起来都是不赚钱的，都要靠上海这边养着。还说……还说苏家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坐吃山空。”
程馥甄缓缓眯起了双眸，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她现在就有七八分的肯定蒋清河和高连贵勾搭上了，确切地说蒋清河是和沈司安勾搭上了！
见程馥甄不说话，苏婉绾以为程馥甄不相信自己，连忙又解释，“馥甄姐，我之前也听爷爷说过，苏家的分厂和分店都是不赚钱的，如今原料那么贵，咱们又买了那么多原料，加上之前被劫持的那一车，这来回损失得不少银子呢。再者，万一……万一五月中旬之前二叔没回来，那咱们就交不出第二批货了。到时候又得赔给万老板好几万大洋呢。我怕……”
并不是程馥甄多疑，而是苏婉绾毕竟是大房的人。程馥甄原本还琢磨着苏婉绾为何会突然跟她说起这件事，如今听她这么一解释，程馥甄多少有些安慰。
这位二小姐虽然跟她立场不同，但至少还有责任心，还是真心实意过来帮忙的。
“婉绾，你说得对，这些原料价格太高了，咱们是脱不了手的。只能想办法尽快做成成品，把它们变现了。”程馥甄认真说。
苏婉绾无奈急了，“馥甄姐，这六种原料我都琢磨过，也就只能做出“飞霞”、“桃花”两款胭脂，还有“芳泽”，一款妆粉。若是要做别的，都还得补充新的原料。”
程馥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矜持胆小的二小姐，竟会在原料来之前，做了这么多考量。程馥甄暗暗想，若是跟苏婉绾对比起来，苏以辰该得多惭愧？三爷让他只负责客户订单的事，她让他把工厂的事都交给她。可是他岂止是放心呀，简直是没心！他至今就一句话都没关心过这些过剩的原料要怎么处理？要知道，原料被炒地这么高，全是因为气候的原因，一旦春寒过了，气候回暖了，那原料一定是会降价的。到时候，不管他们怎么处理这六款过剩的原料，都得亏钱，而且亏的是大钱！
“婉绾，这事我也想很久了。咱们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干脆批量生产，把所有原料都做成”飞霞”、“桃花”和“芳泽”则三款脂粉，交货后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在不亏本的情况下尽快卖掉……”
程馥甄的话还未说完，苏婉绾就打断了，“馥甄姐，这不成。‘飞霞’、‘桃花’和‘芳泽’这三款脂粉已经是三年前的老款式了，要么卖到乡下去，要么只能卖到南洋去，价格卖不上去。按照现在的原料价格，咱们给万老板的那个价已经是亏了，咱们再自己买，那得亏更多。”
这些情况，程馥甄自然也都分析过，她无奈叹息，说道，“第二个办法就是做一些高端的款式，但是，这得添不少原料。回头我同以辰他们商量商量吧。”
程馥甄说着，取出了一份配方清单来交给苏婉绾，交代道，“用得上这六款原料的配方我都写好了，你整理好，把各种款式需要补充的原料都写出来，算清楚数目。今天晚上就把这事定了，咱们确定好要怎么办，再开工！”
“好，明儿一早我就交给你。”苏婉绾认真地点头。
程馥甄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深夜了。她舒展了下懒腰，正要和苏婉绾一起回去，谁知道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一阵惊呼。
“不好了，着火了！”
“仓库着火了，快来人啊，快来救火！”
“仓库着火了！大家快来救火呀！”
……
程馥甄和苏婉绾皆是大骇，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往仓库那边跑去。她们到的时候，李顺已经过来了，正和几个工人一起接力提水救火。程馥甄和苏婉绾二话不说，立马挽起袖子，加入其中。
幸好发现地及时，火并没有真正烧起了，只损失了十多袋花瓣。其中有五袋是被直接烧毁了，另外五袋是被热浪烫坏掉的。
火仆灭了，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程馥甄却休息都没有，她一肚子的火，厉声质问李顺，“怎么回事？仓库里怎么会有火？”
她从仓库离开之前，还特意交代了防火的事情，这都还不到半天呢，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程馥甄的心砰砰砰狂跳，是愤怒，更是害怕，在场的就只有她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会有多么可怕！今天这场大火要真烧起来，他们就连第一批货都交不出去了，那苏家就完了呀！
李顺也被吓得不轻，即便火扑灭了，可他还恍惚着，没缓过来。被程馥甄这么一凶，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馥甄姐，你放心，我一定查清楚这件事！”
李顺说着，便让帮忙救火的工人们都先散去。程馥甄也没做声，毕竟她不想这件事影响扩大。
大家都离开之后，仓库里就剩下程馥甄，苏婉绾，李顺还有看守仓库的库管员朱强飞。仓库重地，看守之人自是信得过的。朱强飞和另一个仓管员黄书荣在苏家当了二十多年差，年轻时候在作坊里干粗活。后来年纪大了，老太爷也没辞退他们，就让他们来当仓管，两人轮流值夜班。
今夜置办的是朱强飞，发现仓库着火的也是他。
“这怎么回事？”李顺质问道。
“顺哥，你们清点完了之后，我也不敢大意，把整个仓库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人了我才关门的。我这……太累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了盹闻到焦味才醒的。我醒来的时候，大门还是从里头锁着，我这一着急也没顾得上查找，就开门跑出去喊人了。”
一听这话，李顺还未开口呢，程馥甄便当机立断，“把门关上，咱们一道检查检查！”
仓库里用的可是点灯，绝对没有明火，也不允许明火存在。仓库的大门既是从仓库里锁着的，那就说明，要么有人躲在仓库里，没有被朱强飞发现；要么便是这仓库不只大门一处入口，有人从别的地方潜进来。
程馥甄和苏婉绾他们三人分头寻找，找了许久，一没见到仓库里藏人，二也没找到什么缺口。如此一来，极有可能是有人藏在仓库里，没有被朱强飞发现，后来趁救火时的混乱，逃走了。
朱强飞又内疚，又惶恐，双手一直紧张地握在一起。见程馥甄的表情一直都严肃着，他都怕了。
“程大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都……我都检查了三遍。我，我……”
朱强飞见程馥甄绷着脸，察看这周遭，似乎没在听自己说话，于是，他更慌了，连忙说，“程大小姐，那十袋原料得多少钱，我来赔，我的钱也不多，要是不够，就从我往后的工钱里扣吧。求求你千万别赶我走，我在苏家待了几十年，当初我答应过老太爷的，一定好好帮苏家守好仓库的……”
朱强飞都五十多岁了，说着说着，竟抹了泪。
程馥甄一直琢磨着事情，一时没顾及到这个老人家，见他都哭了，她才连忙安慰，“朱老，您别这样。这事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就十袋原料，不算事，不需要你赔的，你放心。”
朱强飞没想到程大小姐会这么说，他越发的内疚了，“不成不成，损失多少，我都得赔，今日要不是发现及时，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正是因为发现及时，所以你不是罪人，你也算将功抵过了。朱老，你别再自责了。我相信你守了那么多年的仓库，一定不会出错的。”
程馥甄说着，指了指头顶，“大家看那边。”
大家抬头看去，只见屋顶的天窗上的玻璃居然没掉了。这天窗对下来的位置，就是着火点呀！
“这就对了！火苗是从上头丢下来的。”李顺愤怒地说，“好呀，咱们工厂里有内鬼！”
程馥甄转头看来，冷冷说，“查，查到底！”
苏家一直都有内鬼，程馥甄一直暗中盯着呢。她很清楚，工厂里的这内鬼，并非苏家那位，而是蒋清河的人！
看样子，万老板这张大订单，会是苏家的一大劫难了！如果二爷还活着，知晓了这些事情，二爷一定会后悔吧！
程馥甄和苏婉绾都没回去，留在工厂过夜，李顺连夜带人调查纵火案。今夜留在工厂上晚班的人不多，而且所有工人技师进出工厂都有登记，要找出嫌疑人来，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