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抵达工厂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盘点库存，既要盘点原料库存，也要盘点成品的库存。
自从苏彧上一回亲自砸了锁拿出库存账本给她看，工厂的总领班李顺就心中有数了，直接把程馥甄当做能做主的主儿对待，事事都不隐瞒，而且为程馥甄提供更多便利。
其实，不管是上海工厂，还是其他两个分厂的所有库存情况，程馥甄昨晚上都已经摸清楚了。昨晚上苏以辰带去的几本账册全交给她手上了。只是，谨慎起见，她必须对照账本再认真盘点一次，以免出现差错。
“婉绾，我估计三天左右的时间，原料就会到。咱们的时间不多，原料来了之后，就必须马上开工。所以，这两天得把库存弄清楚了。”
程馥甄带着苏婉绾和李顺，一边往仓库走，一边认真说。
“程大小姐……”
苏婉绾一开口，程馥甄就打断了，“哎，婉绾，我得说多少回，你才会改口呀？成日这么大小姐大小姐地叫，你不累吗？”
苏婉绾不好意思，李顺笑呵呵地劝，“二小姐，您就改口叫馥甄姐吧。要不，我都不好意思了。”
李顺其实和程馥甄同岁，认真算起来也未必会比程馥甄小。可是，在程馥甄一而再要求下，他也改口了。
谁叫程馥甄的身份着实尴尬呢？在苏家的工厂里，一直喊程大小姐，既客气又尴尬，可若是喊“三少奶奶”又为时太早。
“馥甄姐”这三字倒是妥当很多，一来亲切，二来也多一份身份上的尊重。
听李顺这么一说，苏婉绾这才抬头看来。
程馥甄挑眉看着，打趣地说，“怎么，叫我姐你还不乐意了呀？”
“不不！不是的！”
苏婉绾连忙否认，见程馥甄等着，她这才紧张地喊了一声，“馥甄姐。”
这时候，几个工人迎面过来，程馥甄见状，立马拉起苏婉绾的手来，大声说，“冲你这一声姐，以后我就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苏婉绾始料不及，眼眶差点就湿了，谁都不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自己是程馥甄的妹妹，亲妹妹。
若是可以，程馥甄也想把苏婉绾当亲妹妹护着。可是，她这话更多的是说给那些工人们听的。只要工人们知道了，这话迟早会在工厂里被传开，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去也是迟早的事了。
她这是为了混淆大夫人的判断，大夫人利用苏婉绾来套取她这边消息的同时，也会怀疑苏婉绾被她收买。毕竟，那天晚上大夫人被老太太叫过去对质的时候，程馥甄一直抱着委屈的苏婉绾，大夫人的目光可没少往她身上飘。
只要大夫人对苏婉绾的怀疑加深了，那大夫人对苏婉绾提供的一些消息，就未必会全信。
程馥甄这个心思，就连人精儿李顺都没瞧出来，李顺还暗暗地捉摸着，要找机会提醒一下她，不要太信任二小姐了。
苏婉绾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馥甄姐，我，我不是太明白，咱们为何要赶在原料来之前，把仓库的库存弄清楚？咱们原料库里的原料也没剩多少了，而且也都用不到第一批货上。”
“自有我的用处。”
程馥甄不解释，大步走入仓库。她找来仓库的库管员和几个工人，分成两组人，让苏婉绾和李顺各带一组。至于库存册，则一直握在她手里。
程馥甄在工厂里忙碌着，苏以辰则和德叔去拜访了几家老客户。
虽然苏以辰一早上精神不错，信心满满，可惜，几家老客户拜访下来，他多少还是气馁了。
他在店铺里待过之后才发现生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做，而如今才发现，原来做生意是一门大学问。
临近中午了，一整个早上都没有收获。苏以辰气馁是气馁，倒也不灰心。他说，“德叔，咱们找地方吃个饭，再继续吧？”
“三少爷，还是回店里去吧，吃了饭休息休息再出来。”德叔一边说，一边递过水去。
苏以辰连忙说，“不用休息，我不累。”
德叔无奈而笑，“三少爷，客户们也要午休呀。早上我都约好时间了，最早的也是在下午两点之后。”
德叔这一提醒，苏以辰先是一愣，随机就笑了，“还是你有经验，以后，我得多同你学学。”
“我十五岁就跟着二爷，一开始什么都不懂，也是一路学过来的。”德叔提起二爷来，多少有些伤感。
苏以辰原本的笑容也渐渐暗淡，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德叔的肩膀，示意德叔上车。
下午两点之后，德叔把要拜访的客户名单都确定了一遍，再一一打电话再次确定时间之后，才同苏以辰出门。苏以辰将德叔做的事情看在眼中，一一记在心里头。
午休之后，苏以辰的精神明显好多了，信心也好起来。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跑了一下午，天都黑了，还是一点成果也没有。那些客户们都是咬着原本的条件不放，基本都是不接受涨价的。苏以辰和德叔在一个大客户那儿磨了整整两个小时，结果那大客户接受涨价了，却提出了签单要压货款一个月的要求。苏以辰好不容易才有那么点希望，又无情地被扑灭了。要知道，他们是为了订金来，结果订金拿不到，反倒要垫上一笔钱。这不是打击是什么呀？
苏以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苏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他一进门，便看到三叔和程馥甄在客厅等着他。
“以辰，吃过饭了吗？累着了吧？德叔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二夫人起身迎来。
“德叔回店里去了，他把明天要拜访的客户名单先确定好。”苏以辰如实回答。
“吃过了吗？”二夫人又问。
苏以辰并没有吃晚饭，他和德叔一个客户接着一个客户跑，根本没时间吃晚饭。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他看着三叔和馥甄，却鬼使神差地回答，“吃过了。”
程馥甄见苏以辰那表情就知道今天的情况不怎么好，她没做声。但是，苏彧很直接开门见山，说，“吃过了就过来坐吧，今天情况如何？”
苏以辰老实巴交的，把拜访的第一个客户说到最后一个，苏彧和程馥甄都认真听着，并没有打断。
二夫人不懂做买卖，却谙熟人情世故，人心百态。她时不时就打断苏以辰，骂这个不厚道，骂那个欺人太甚。
苏以辰见三叔和馥甄都不出声，当他们是失望了，连忙说，“三叔，馥甄，我今天学到不少东西，我明儿继续去拜访，一定能找着愿意订货的人！”
二夫人转头朝苏彧和程馥甄看去，虽然这两人并没有坐在一块，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儿子对他们这么一说，她忽然有种感觉，觉得程馥甄似乎不是以辰的未婚妻，而像是以辰的长辈，同苏彧平起平坐。
这个想法让二夫人大为不舒服，就在这个时候，苏彧的话打断了二夫人的思绪。
他说，“明天不必去了。”
苏以辰心下一惊，“三叔，我……”
苏彧认真说，“好好去琢磨琢磨你今天见过的所有客户，挑两三个出来重点了解。把客户的脾气，喜好，做派都了解透了，后头再去。想谈买卖，要先学会怎么不谈买卖。”
苏以辰似懂非懂，程馥甄却清楚得很。苏以辰这种大撒网的方式既费时间，又不会有多大成效。还不如抓取重点的几个客户，集中精力去攻破。要谈成买卖，就得先做成朋友，而要做朋友就得先不谈买卖，谈其他。
程馥甄心想，德叔跟着二爷那么多年，却也终究是个仆人，虽然知晓门道，却也不精通呀，苏彧这分明是有意借机在锻炼苏以辰的。
看着苏以辰，程馥甄既有恨铁不成钢的心，却也有忽略不了的心疼。她着实无法想象心地那么干净的人，如何去跟那帮老奸巨猾的商人们尔虞我诈！
苏彧先离开了，程馥甄原本想陪苏以辰坐一会儿的。可谁知道苏彧一离开，苏以辰便说累了要休息，反倒是二夫人同程馥甄坐了好久。
翌日，程馥甄起得特别早，原本以为能遇见苏以辰出门，可却被江妈告知苏以辰早半个小时就出门了。
程馥甄暗暗想，这家伙终于是上心了，勤快了。
程馥甄没遇见苏以辰，却又遇见了苏彧。苏彧都上了车，车却迟迟没走。很快，程馥甄就看到胡云飞下车，朝自己跑过来。
“程大小姐，三爷让让我同您说一声，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胡云飞话到这里，程馥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身旁的苏婉绾更是目瞪口呆。
三叔……这……这是怎么回事呀？三叔外出不回来跟谁交代过了呀？怎么突然跟程大小姐交代了？
当然，胡云飞后面的话很快就让程馥甄和苏婉绾明白过来。
胡云飞笑着说，“还劳您同老太太说一说，不必等他了。”
程馥甄望着苏彧那黑色汽车的背影，“哦”了一声。
“多谢程大小姐。”
胡云飞跑远了，程馥甄才彻底回神。苏婉绾突然笑了，“馥甄姐，刚刚惊着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三叔是怎么了。”
程馥甄明明也惊着了，却想都没想就直接装傻，“惊什么呀？”
“我以为……”
苏婉绾估计是真的被惊到了，话到这里才突然缓过神来，意识到这话不能乱说，她连忙改口，“没什么没什么。”
程馥甄自是不追问，“走吧，今天的事多着呢，估计晚上咱也未必能回来吃饭。晚上要是晚回了，你记得提醒我给老太太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