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声训斥让本就心虚的大夫人心下更没了底气。
可是，大夫人终究不是不经事的小姑娘，她在苏家这些年，比这大的风雨见多了。若不是大房失势，她自己一点后盾都没有，今日这事对她来说，或许就不算事。
“娘，能否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认真地问。
“莫伯汉在工厂宿舍里要欺负婉绾，被程大少爷撞见了！幸得程大少爷相救，要不婉绾这辈子就毁了，我苏家的颜面也被丢光了！”
老太太气呼呼地指着，“这就是你相中的女婿，你之前怎么跟我说来着，你说莫技师为人耿直、老实，厚道还会照顾人。现在呢？”
老太太说到这里，大夫人便大概知道老太太为何冲她发火了。其实当初老太太心里不只莫伯汉一个人选的，还有另一个年轻的技师。她当初为了让苏婉绾嫁给莫伯汉，没少在老太太面前说莫伯汉的好话。
老太太这是在怪她看人看走眼了。
若单这一点，她并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假装不知情自责一番便可。
大夫人正要辩解，谁知的老太太又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招蒋清河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你也说蒋清河是老实人！”
大夫人慌了，莫伯汉的事跟蒋清河的事可完全不一样呀！莫伯汉就祸害了一个苏婉绾，蒋清河差点祸害了整个苏家！
大夫人一下子就哭了，抽出手帕来抹泪，一边哭，一边说，“娘，我知道蒋清河那事您至今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婉绛，都是我不好。如今，我又……我又害了婉绾，我……我……”
大夫人哭着哭着，突然大喊了一声，“大爷都那样了，我也不活了！”
她竟冷不丁往一旁的椅角撞了过去，谁都没想到大夫人会寻死，也就谁都没来得及拦。只见大夫人的额头撞出了一口血淋淋的口子来。而大家都还未缓过神来呢，大夫人竟又一次往尖锐的椅角撞去。
老太太慌了，连忙大喊，“来人，快来人，拦住她！”
李妈离得最近，连忙追过去，死死地抱住大夫人，程馥甄也冲过去，用手挡在椅角上。
大夫人是狠了心演苦肉计，她一边哭，一边使劲挣扎，“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大爷不要我了，我的儿子也不要我了，我还把女儿给害成这样，我活着作甚？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这时候，苏婉绛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苏婉绛见过莫伯汉才过来，莫伯汉在屋里找不着苏婉绾，就知道出事了。
苏婉绛知晓实情，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再回去打发莫伯汉，哪知道一到门口就听到母亲的哭声，更没想到母亲会寻死！
见到母亲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她彻底慌了，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冲过去，推开了李妈和程馥甄。
“你们走开！走开！不用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将母亲抱紧，眼泪早已泛滥，“娘，你这是做什么？爹爹不要婉绛了，难不成你也不要婉绛了吗？呜呜……婉绛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你了呀！”
大夫人不动了，却哭得更厉害了。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还要找以庚吗？你不是说以庚一定没有死，一定还活着，你不是要把他找回了吗？”
“娘，爹都那样了，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呀？”
……
众人都沉默，虽然不少人都知道这是大夫人做戏，可苏婉绛哭得肝肠寸断，多少让人有点难受。
老太太是最难受的，不仅难受还心疼。她已经听不下去了，正要让苏婉绛住嘴，可苏婉绛的一句话却让老太太顿时潸然泪下，不能自己。
苏婉绛说，“娘，你要再走了，弟弟回家了就找不着娘了！”
老太太至今都还挂念着那失踪的长孙苏以庚，一听这话，哪里受得住？她跌坐在沙发中，捂着脸默默流泪。
而大夫人本是做戏，见女儿哭得伤心，本就心里哀伤，一听这话，想起自己那失踪的儿子，和那夭折的小儿子，心中顿是大恸。
母女俩相互拥着，哭声凄凉了整个屋子。
程馥甄站在一旁，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也没想就朝苏彧透出询问的目光。
苏彧岂能处理了这种事？他蹙眉朝李妈看去，李妈这才缓过神来，急急去劝说老太太。程馥甄见状，也连忙过去劝说。
苏婉绾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紧紧抿着嘴，就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紧张而害怕。程培坤倒是一点儿都没同情大夫人，他摸了摸鼻子，挑眉看着，有些不耐烦。
老太太哭了好一会儿才抹去眼泪，李妈连忙端来水让她喝下。老太太平静了下来，大夫人和苏婉绛的哭声也都小了。
这事，要么得老太太让步，要么就得大夫人让步。可错本就在大夫人，再者大夫人还是戴罪之身，老太太一个当长辈的怎么让步？
况且，这事要让二夫人知晓了去，二夫人还不得又怪老太太偏心，袒护？二爷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二夫人都疑神疑鬼了，谁都提防，生怕二爷不在，有心人趁机跟以辰抢家产。老太太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刺激二夫人。
老太太虽然对大夫人心有怜意，却绝不可能让步的。
反观大夫人，若换成别的事，不管是她对还是她错，她都不会跟老太太硬碰硬，都会主动让步的。可是，今儿个这事已经闹到这地步了，她都要寻死了！她要是再主动让步的话，那她这一撞岂不白撞了？让大家怎么看她呀？
大夫人也是不可能会让步的！
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不可能让步，那就只能苏婉绛让步，给母亲一个台阶下，又或者有个人给老太太一个台阶下了。而就苏婉绛那脾气和脑子，必定是不可能做这事的。
程馥甄在心里暗暗分析着形势，又一次朝苏彧看去。在场的就苏彧是长辈，无疑，想把僵局打破了，只能他来开腔，给老太太铺几阶台阶。
可是，这家伙是居然还坐着，不动声色。
程馥甄就不相信这局面，苏彧看不透！这家伙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让局面继续僵下去吗？继续僵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呀！
程馥甄无奈之下，只能使劲朝苏彧使眼色，可苏彧居然避开了，当没看到。
程馥甄悄无声息地走到苏彧身旁去，坐下。她用手臂偷偷地撞了苏彧一下。苏彧没有避开，也不知道是没察觉到，还是假装没察觉。
程馥甄又撞了他一下，他还是没动。
程馥甄急呀！
她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事情僵下去双方越发不好让步，会闹得更大。到时候最受伤的还是苏婉绾那个无辜的丫头。即便莫伯汉欺负她未遂，可这种事还是发生了。这种事传出去，苏婉绾就没脸活了，除了继续嫁给莫伯汉。
程馥甄心一狠，偷偷地抬脚踩住了苏彧的脚。
终于，苏彧回头朝她看来，深邃和冰冷的眼眸里隐藏着丝丝玩索，直勾勾地看入程馥甄的眼睛里去。
程馥甄一时都怔住了，只觉得苏彧这眼睛像是一泓深潭，一旦跌入就会沦陷。
苏彧的脚动了动，程馥甄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放开。
虽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老太太和大夫人那边，可程馥甄还是没敢出声，只对苏彧使眼色。
其实苏彧早就想开腔了，只是见程馥甄冲他使眼色，他才故意不出声。
程馥甄的意思他懂，他只是颇为意外程馥甄的着急，她可是苏以辰的未婚妻，二房的人，怎么就这么护着苏婉绾了？她就不知道苏婉绾是大夫人最后的希望了吗？
还有，程培坤这个流氓某种程度上说其实跟莫伯汉没多大区别的。这件事客观地说来，不仅仅是莫伯汉欺负苏婉绾未遂，也是程培坤趁机敲诈。程培坤这厮怎么突然转了性，上门来告状兼自首了？
苏彧淡淡开口，“娘，大嫂，幸好事情被程大少爷撞见了，也算为时不晚。依我看，这婚事还是算了吧？你们怎么看？”
苏彧就是苏彧，程馥甄觉得他会给老太太台阶下，他却一句话连大夫人的台阶也给了。
大夫人虽然撞了脑子，可也没撞傻，她连忙抢在老太太之前开了口。
她哽噎地说，“这是自然！婉绾，大娘眼瞎给你相了那样一个人，大娘太对不起你和你娘了！”
苏婉绾见事情没闹大，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还不敢看大夫人，她低着头，怯怯地说，“不怪大娘，大娘也是为了我好。”
老太太也开了口，“这个莫伯汉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工厂那绝不能让他再待了！老三，你明儿就跟以辰说去，让以辰把他开除了！你让以辰告诉他……”
老太太想了想，又道，“别让以辰去，老三你自个去，好好教训一番，千万别让他出去乱说话！”
“明白。”苏彧点了点头。
老太太又道，“婉绾的婚事日后我给她做主，你们谁都别操心了！还有，今日的事不许传出去！谁传出去了，我跟谁着急！”
这话，分明是说给大夫人听的。
苏婉绾惊喜地差点哭了，连忙上前来，“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轻叹息，似欲言又止，只道，“傻丫头，这么大的事你还真忍得住，若不是程少爷来说，你看你……你这辈子甭想有好日子过！”
苏婉绾第一次离奶奶这么近，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这时候，李妈才上前去搀扶大夫人，苏婉绛不识抬举，还不让，见大夫人自己伸出手去，才悻悻的作罢。
李妈将手帕按在大夫人伤口上，说道，“大夫人，您赶紧回去处理伤口。二小姐的事，有老太太和三爷，您就放心吧。”
老太太这才回头看去，淡淡说了一句，“打个电话让刘医生给过来瞧瞧。”
大夫人点了点头，这才同苏婉绛离开。
老太太是精疲力尽了，却还是亲自同程培坤道了谢，程培坤连忙起身来，“老太太言重了言重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嘛，别这么客气！”
程馥甄哪敢让程培坤多留，连忙寻了借口将他请出去。程培坤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苏婉绾一眼，“二小姐，事情过去了，别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