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晓情况之前，二夫人还有阴谋的心，如今她是方寸大乱，都顾不上此事该向谁坦白，该向谁隐瞒。
苏彧了解了真实情况之后，第一问的便是苏以辰，“能找的地全都找了吗？今天哪个司机跟他出去的？”
德叔刚回来，能找的地儿都找了，“三爷，今天三少爷没用家里的车，店里那边说他是坐黄包车走的。”
苏彧想了下，又问，“圣母大教堂找过没？”
圣母大教堂？
众人皆意外，不明白苏彧怎么会说起这个地儿。苏家信佛，并不信教呀！
见德叔反应，苏彧便知他们没去圣母大教堂找了。
他冷冷说，“马上去圣母大教堂，有情况立马告诉我。”
德叔走后，苏彧立马拿起电话，直接拨给管辖宣城的戴督军，询问宣城的情况。就连老太太都诧异，没想到这个小儿子的人脉如此之广。
德叔所了解的情况都属实，甚至如今的情况比德叔了解的更糟糕。宣城成了两派系军阀必争之地，这一回开战得突然，死伤非常惨重，老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再过不久，宣城估计要沦为空城了。
“在下一位好友前几日刚到宣城，说是去梨沟河仇家做客，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戴兄方不方便……”
苏彧话还未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笑声，“齐文贤弟这般客气就是见外了，那人唤什么名字快快说来，戴某立即派人去寻。”
苏彧笑了笑，“如此小弟就不客气了。那位好友姓苏，名明，是仇家的二舅子，也是上海城苏记胭脂的大掌柜。”
“原来是上海那个苏家呀！齐文贤弟放宽心，只要人还活着，戴某一定帮你找着！”
“那小弟先谢过了！”
苏彧挂了电话，一回头便见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显然对于他隐瞒身份一事，大家都很不解。
他也没在意，认真说，“军方如果愿意找人，比咱们自己派人过去找快多了，等消息吧。”
老太太纳闷地问，“彧儿，你怎么认识这位戴督军的？”
“玩飞镖认识的，换个身份，办事方便。”
苏彧这当是敷衍了，实际上“齐文”是他诸多假名之一，用行话说便是艺名。军阀豪门，达官显贵都喜好工艺品，对他的木雕更的情有独钟。
外行人对“齐文”这名字可能很陌生，但是内行人却都知道齐文的作品，千金难求。这本是苏彧的生财之道，结交朋友，拓展人脉不过是顺带的。
这些年来，苏彧帮黑白两道的朋友办妥了不少难事，大事，却没人知晓他如何办成的。大家都传言他来头神秘，背后权势滔天，他也从不解释。再加上苏彧和秦家的关系极好，因而，虽然不少人都弄不清楚苏彧的虚虚实实，却也都忌惮，不敢轻易开罪。
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是老太太都没有太大的心情询问苏彧怎么交朋友的，苏彧这么一回答，老太太也就没多问了。
苏彧刚在老太太身旁坐下，德叔就和苏以辰进来了。原来德叔刚出门，就撞见苏以辰回来，德叔只说出大事了，也没具体说什么事就拉着他就往屋内跑。
苏以辰满头雾水，见了屋内的场景，才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以辰，你终于回来了。你爹……你爹出事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二夫人，一见着儿子就忍不住又哭起来。
“我爹怎么了？”苏以辰大惊。
苏彧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如实以告，苏以辰目瞪口呆，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缓过神来，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去找我爹！”
“胡闹！”
“不许！”
苏彧和老太太几乎是同时开口的，就连抽泣着的二夫人都停了下来，急急拉住儿子的手，“你哪都不许去！你要再出什么意外，娘就不活了！”
苏彧是最冷静的，问说，“以辰，苏州那批货的交期是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大家才意识到另一件大事。
如果采摘不到原料，那批货就交不出来。二爷提前收了人家三成定金，按规矩若是违约的话，那赔偿金可会高到定金的五倍呀！三成定金是六万大洋，那五倍便是三十万大洋！
即便行情好的时候，整个苏记胭脂满打满算也就三十万大洋左右的利润。可想而知这笔赔偿金对苏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要知道，苏家这些年来虽然名气越来越大，生意规模也越来越大，可账房里的钱却不增反减。
别说三十万了，就是一半的钱十五万大洋，要苏家临时拿出现钱来都是不太可能的。
苏以辰连忙回答，“分两批交货，一批是二月十五，另一批是五月初一。第一批还用不上那样原料。第二批就一定要用。”
苏彧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立马就会意，她说，“上我那儿说去吧。”
涉及到原料秘方的详细情况，即便是二夫人都无权知晓。
苏彧交代道，“二嫂，派人守着电话，戴督军那边一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我亲自守着，日夜都守着！”二夫人哽噎地说。
苏彧他们离开之后，二夫人便愣愣地守在电话旁，任由德叔和江妈怎么劝说都不去休息。
丁姨娘和苏婉缃一直躲在楼梯口，把他们之前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苏婉缃险些哭出声，幸好丁姨娘及时捂住她的嘴。
“娘，怎么办呀？爹爹……爹爹不会……”
“嘘，回去。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大房那边的人，知道不！”
丁姨娘拉着女儿回房，偌大一栋洋楼，灯火辉煌，却安静地令人觉得冷清。
老太太带着苏彧和苏以辰到苏老太爷生前使用的书房。
门一开，淡淡脂粉香便扑鼻而来，沁人心鼻，也令人清醒不少。
门一关上，苏彧便问，“二哥是去宣城找原料了？这一回怎么亲自过去了？”
苏彧当然知晓宣城仇家那位老姑爷一直都负责帮苏家找秘密原料。只是，弄不明白二爷为何要亲自前往。
苏以辰一解释，苏彧才知晓真相。
“要做欢蝶粉，就一定要有蝶花，除了大伯，就我爹知道蝶花是什么东西。三叔，万一……”
苏以辰都不敢往下说，只希望自己担心的情况永远都不要发生。
但是，苏彧却是冷静而残忍的。
他说，“万一你爹有什么不测，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知晓蝶花是什么了？”老太太坐在一旁，无声无息地掩面落泪。苏以辰不得不点头承认。
苏彧又问，“苏州的卖家是什么人，为何会突然下了这么大的订单？”
“听说是一个姓万的商人，要把货贩卖到国外去，不怎么还价，而且给的定金也多。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我爹只让我负责工厂那块，保证按时交货。”
苏以辰说着，连忙又问，“三叔，要不咱们将那个万老板约出来探一探，就只交第一批货，如何？”
苏以辰这话一说完，老太太就摇头了。而苏以辰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天真。
这他是要告诉万老板，他们要违约了呀！
在商言商，利字为先。
万老板要知道苏家出了事，交不出货来，指不定不仅索要赔偿，还会趁火打劫。
苏记胭脂这些年来风头那么盛，谁不觊觎着？
苏彧冷冷交代，“以辰，这事非但不能说，而且要保密好！千万别泄露出去！第一批货尽快赶出来，若是能提高交货更好！”
“那第二批呢？”苏以辰急急问。
苏彧看着眼前已经十九岁的侄儿，心下暗暗感慨，“这孩子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呀？”
苏彧轻叹了一声，“等消息吧。”
等消息，这一等就是三日。
三日后，来了有关消息。
仇家所在的宣城梨沟河两岸的民宅在开战当天起了大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至今都还烧。有部分村民逃了出来，有些逃出宣城避难了，不少人却留下来自发组织救火。
只可惜留下的人里，一没有仇家的人，二没有二爷。就只一位仇家的亲戚，却也不知道仇家人的下落、生死。
二夫人当场就昏迷了过去，老太太还硬撑着，别过头去偷偷抹泪。
“说不定我爹爹早逃出来了！”苏以辰的声音都有些哽噎了。
江妈哭着说，“都那么多天了，二爷要是逃出来，也该想法子给家里报平安了！”
苏以辰沉默了。
苏彧淡淡说，“未必，战场已经波及宣城四周，民用的电话线都被毁了。二哥可能联系不上咱们。”
老太太连连点头，“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以辰，咱们不急，咱们再等等。”
等。
也唯有继续等了。
可惜这一等好几天都没有消息。
苏以辰没有再去圣母大教堂，也把和小芝的约定忘了。他对店铺和工厂的事明显比以前更上心了，可越上心却越发现力不从心。
二夫人天天守在电话旁，江妈一直陪着。德叔不放心少主子，一直在店铺那边帮衬着，工厂的事便都交给程馥甄了。程馥甄不好直接管事，只能把苏婉缃推出去。
虽然二房所有的嘴都很严，可是，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整个苏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二爷出事了，就是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大夫人一开始还疑惑着，一听到宣城那边打仗了，多少都心中有数了。而原本老太太都打算过了十五就给苏婉绾订婚，如今也早忘了。
这日，苏以辰到工厂调配原料。
人都还未进配方室，就收到了一个雪上添霜的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