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绝绝不是会大惊小怪的人，如此慌忙得跑过来，一定是出了大事。
二夫人急急起身，还未开口，老太太便着急问，“怎么了？是不是工厂出事了？”
德叔一进门，见了这么多人在，顿时就冷静下来，不说话了。
德叔是二爷最心腹的人，二爷南下之后，德叔大部分时间都是留在工厂里。程馥甄虽然是苏以辰的未婚妻，可终究还未过门，不好出面管事。很多事都是程馥甄出主意，苏以辰拍板，德叔去办。
“到底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老太太急着。
程馥甄纳闷着，隐隐觉得应该不是工厂出什么事了。今天下午，德叔是跟她一道回来的，工厂那边的事都安排地妥妥的，出不了大问题呀。
二夫人见德叔那样子，心下不安起来，连忙走过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那批原料又涨价了嘛！二爷前天晚上来电话，我就跟以辰说了，让他赶紧去账房把钱支出来，他就是不听！”
二夫人走到德叔身旁，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又道，“以辰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再去催催。”
二夫人和德叔就这样走了。在场的可都不是愚钝之人呀，谁都瞧得出来这事有蹊跷，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德叔不好当众说。确切地说是不好当着大房的人面前说。
大夫人眼底略过一抹狐疑，问说，“娘，看这样子以辰没那么快过来了。要不，您先吃些点心，等以辰回来了再开饭吧？”
老太太心下不安着，只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大家这一等，就是半小时。老太太实在忍不住，对李妈说，“过去二房催催，瞧瞧三少爷回来了没？”
李妈回来之后，虽然极力掩藏，可脸色分明不对劲。她说，“老夫人，三少爷还在账房，二夫人突然不舒服就不过来了。”
“那就不等了，开饭吧。”老太太当机立断。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安安静静的，却是各怀心思！
一般饭后老太太都会让人上点水果，同大家多坐一会儿的。可是，这一回她只说累了让大家都散了。
苏婉绛刚到门口，便低声，“娘，我猜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指不定还是三弟捅出来的！要不，咱们……去探望探望二婶？”
大夫人不悦瞥了她一眼，说，“找茬呢？这宅子里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的？等着吧！”
站在一旁的顾姨娘和苏婉绾将大夫人和苏婉绛的对话听得一二清楚，虽然心下好奇，却也都不敢多话。苏婉绛瞥了她们母女俩一眼，很不屑，“走吧，还杵着作甚？”
顾姨娘犹豫了一番，拉着苏婉绾追到大夫人身旁，低声说，“夫人，婉绾还小，这婚事要不咱们……再缓一缓？”
“这婚事是老太太做的主，你若有什么不满的找老太太说去。”
大夫人笑了笑，问说，“怎么，老太太相中的孙女婿，你还瞧不上了？”
工厂里的技师那么多，为何偏偏选中一个年纪那么大的莫技师，分明是大夫人给老太太吹过耳边风！
顾姨娘还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已经成为大夫人目前唯一能用的一颗棋子了。
大夫人把话说成这样，顾姨娘哪敢多言，苏婉绾的眼眶都红了，却也不敢吭声。
她别过头去，正好瞧见苏婉缃挽着丁姨娘的手走出来，母女俩都神色匆匆。
同为庶女，苏婉绾心下可羡慕苏婉缃了。今年老太太和二夫人一句都没提起她的婚事，也不知道会作何安排。
大家都离开了，程馥甄也很识相地带馥梦上楼。
老太太一回屋便拉住李妈紧张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说！”
“老夫人……”
李妈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说。
“是不是以辰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老太太的脸色都白了。
”老夫人，不是三少爷出事，是……是二爷！”李妈也着急呀，“西边打仗了，炸了大半个宣城。”
老夫人大惊，猛地就站起来，“那二爷呢？”
“联系不上。德叔是刚刚收到消息的，说宣城死了很多人，如今电话电报都不通。二夫人在屋里哭呢！”李妈如实回答。
二爷虽说是南下广州收原料，其实是先往西去宣城的仇家找他的姐夫，仇承川。
苏家制作脂粉用的原料一般有专门的人四处收购。如果是大批量急用的话，就得找专吃这碗饭的中间人买。苏记胭脂创办至今上百年历史，自然有一批专门供货的中间人。岂用得着二爷亲自出面去收购？
二爷其实是打着收购南下原料的幌子，亲自去采摘秘密原料。
苏家的几个脂粉秘方里有不少原料的属于秘密原料，不仅仅名字保密，就连采摘的地方都是保密的，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秘密采摘，再秘密送到工厂里去。
如今负责采摘秘密原料的人便是远在宣城的仇承川，苏家的老姑爷，老太太的大女婿。
若是其他单子，仇承川一个人去采摘便可。可偏偏这一回的大订单里，有一款名叫欢蝶粉的脂粉，配方里的一款名叫“蝶花”的原料非常罕见，就连仇承川都不认得，只能二爷亲自出马。
“蝶花”自然不是真名而是代称，老太爷过世之后，除了大爷和二爷，就没人知晓这“蝶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当然，苏彧要想知道也是可以的，只是他并无兴趣。
老太太听了李妈的话，更加六神无主了，着急问，“那仇家呢？可有消息？”
“德叔还一直在联系，可电话打不通。德叔已经派人赶过去了。”
李妈这话刚说完，老太太就杵着拐杖下楼，去二房那边。
老太太心里又着急又难过，一到二房楼里，见二夫人哭成泪人儿，火气就上来，训斥道，“你哭什么哭？不就是联系不上！指不定二爷早就进山了。”
谁都希望二爷和仇姑爷早点进山采原料，躲过战乱呀！
二夫人抹了一把泪，“二爷同我说过，要过了十五才进山的。都说宣城快被轰没了，指不定……呜呜……”
这话一出，老太太更气愤了，指着二夫人骂道，“好好好！你尽管往坏处想吧，我儿子要是回不来，我第一个撕了你这张乌鸦嘴！”
二夫人一怔，不敢说话了，只呜呜地哭。
老太太的眼眶又湿又红，却还倔强地撑着。她不再理睬二夫人，对德叔说，“以辰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
“老太太，店里那边刚来消息，说三少爷下午五点就离开了。”德叔如实以告。
“那……那以辰上哪去了呀？”
老太太更着急了，元宵节晚上以辰不回家能去哪呀？若是馥甄不在家那还可能是陪馥甄逛灯会去了，可馥甄一直呆家里呢！
二夫人已然是惊弓之鸟，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惊吓，她猛地抬起头来，问道，“以辰不会出事了吧？”
“你给我闭嘴！”老太太大怒。
二夫人也顾不上老太太的愤怒，急急对德叔和江妈说，“快，快派人去找。去工厂瞧瞧，还有打电话到他几个同学家里问一问，快去呀！”
此时，苏以辰不在别处，就在小芝的家里。
他过来是和小芝商量过几天去苏州的事情的，原本打算七点前就回去。谁知道小芝突然病倒了，教堂里的牧师和修女们带孩子们出去逛灯会，教堂里就剩下她一个。苏以辰便留下来照顾。
“以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家人一定会担心你的。”
小芝半躺在床上，十分虚弱，话刚说完就又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
苏以辰连忙倒来温水，认真说，“我不碍事。等他们回来了，我再走。”
“元宵节，真不应该让你留在这儿？你家人要知道了，一定会怪我的。”小芝一脸歉意。
“他们不知道，我十五岁前就经常偷偷跑到教堂来，我们家人都……”
苏以辰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其实是三叔带他来圣母大教堂做慈善的，只是这些年三叔都没来过了。他反倒一有空就往这边跑。除了三叔，还有程馥甄也知道他喜欢教堂，最大的愿望就是留在教堂里当牧师。当初在北平偶遇，他误以为程馥甄是孤儿，还想把她带到圣母大教堂来呢。
馥甄来上海后，他也一直想带馥甄过来看一看。可惜就如今看来，应该是永远都不可能了吧。
三叔还知道圣母大教堂这地儿吗？
馥甄可会记得他跟她提起过这个地方？
苏以辰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他失踪了，三叔和馥甄是否会找到这儿来？
此时，德叔亲自带了人，正满上海城找苏以辰呢！老太太和二夫人还在焦急地等着。
苏彧正和秦齐聊着骆家遗址的事，胡云飞上楼来耳语了一番，他的脸色就变了。
见状，秦齐打趣地说，“怎么了？要赶我们走了？”
苏彧没心情开玩笑，起身来说了句“改天再聊”就匆匆往二房那边去。
秦楚楚连忙拉住胡云飞，一脸八卦，“出什么事了呀？”
胡云飞堆起笑容，答道，“家事，不方便告知，还请秦大小姐见谅。”
秦齐都要走了，听了这话，连忙问，“跟程家姐妹没关系吧？”
苏家的家务事苏彧也是不管的，但如果和程家那两姐妹扯上关系，就另当别论了。
胡云飞否认之后，秦齐才放心离开。秦楚楚特意将搁在桌上的汤交给胡云飞，交代道，“等三哥回来了，记得催他喝完。”
每次她借机煲汤过来，三哥都不趁热喝，她都不知道三哥到底有没有喝她送的汤。
“会的会的，秦大小姐慢走！”
胡云飞送走了秦家兄妹也急急匆匆往二房那边赶，若不是李妈过来说，他也不知道二房出了那么大的事。
苏彧一过去，老太太见着儿子，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抹了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