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上九点。
二爷刚回到宅中，二夫人也和李妈刚刚回来。
二爷这几日忙着交际，天天都早出晚归，二夫人则天天被约出去搓麻将，甚至有些时候比二爷回来得还晚。
二爷一边脱去外衣，一边问说，“以辰呢？怎么还没回来？都初八了，后天我就南下，他该到店里去准备准备了，过几天准备开张。”
二夫人今天输了不少钱，正郁闷着，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他年前那么忙都把馥甄给冷落了，你就不能给他多放几天假吗？再说了，今天才初八，店里要十五才正式开张，还有七天呢！你急什么急？”
二爷原本还想说的，可见李妈在一旁使眼色便知道夫人输了钱，自己再多说必会撞枪口的。
“成了成了，都随他！”
二夫人不悦瞥了他一眼，又道，“馥甄是懂事的孩子，你呀，不必开口，馥甄都会催他去店里。你要不信，咱们打个赌？”
二夫人很早就听以辰说过春节要抽空陪程家姐妹俩四处逛逛了，她也就想当然地以为儿子这段时间都跟未婚妻在一块。
二爷经常不在家，对儿子和准儿媳的情况的了解都来自二夫人。二夫人这么说，他自不会起疑心。
他无奈地说，“我信我信！不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你呢？还想去哪呀？”二夫人眼底略过一抹狐疑。
“还有几样原料的分量没敲定，我再琢磨琢磨。你不必等我睡了。”
二爷一边说，一边往书房去。
二夫人看着他进了书房才放心，可是，当二夫人回屋之后，二爷就走出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二夫人没让李妈盯梢，他便偷偷往丁姨娘房里走去。
此时，丁姨娘还未休息，正拉着女儿纳鞋底。
苏婉缃白日里跟一帮留洋回来的同学去参加舞会，疯玩到刚刚才回来。一回来就累得倒头要睡，却被母亲拉过来干活。
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不满，反倒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帮娘亲穿针引线。
二爷一进来，见母女俩这么晚还在纳底鞋，心头立马就暖了起来。自从丁姨娘进门至今，每逢他要远行，丁姨娘都会帮他纳一双鞋底。
这鞋底前几年还是用得上的，而这些年他外出都穿洋装，西装皮革，布鞋也就不怎么穿了。可是丁姨娘还是坚持，非得他带上一双，以防不时只需。
“爹，你回来啦？累不累呀？”
苏婉缃笑得特别甜，拉着二爷坐在娘亲身旁，“爹，我给你按摩。”
苏婉缃才按捏了几下，二爷就好奇了，“真舒服，哪学的手艺呀？”
苏婉缃嘿嘿笑说，“专程跟我同学学的，她爹爹是推拿师，手艺非常好。我就学了个皮毛，爹爹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多学几手回来，以后天天给爹爹按。”
“爹爹后天就出远门了，享不了这福喽！”二爷笑道。
一听这话，苏婉缃就绕到前面来，蹲在父亲面前，双手支着下巴，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父亲看。
二爷挑眉看着她，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把眼睛睁得更大，慢慢地噘起嘴啦。
丁姨娘安静地倒来一杯水，放在二爷面前，并没打扰。
二爷双手环抱起来，也瞪大眼睛，盯着女儿看。父女俩就这样相互瞪着，最后还是二爷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爹爹输了！”
苏婉缃高兴地跳起来，冷不丁就扑向二爷，拥抱住他。
“所以爹爹要带我南下喽！我可以天天给爹爹按摩了！”
虽然苏婉缃大了，在父亲面前却总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这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她还是经常跟父亲玩，也还像小时候那样，高兴起来就仆爹爹怀里。不知道的人见了，指不定会误以为苏婉缃是二爷的小情人呢！
并不是每个当爹娘的人都希望子女快点长大；就如二爷，他便总盼着女儿不要长大，永远都是孩子，而自己永远不会老去。
见女儿如此撒娇，他心下又是无奈，又是满足。他拥着女儿，轻轻抚拍。
“婉缃，这一回爹爹是去找原料的。是苦差事，你乖乖留在家里，没事就多往店里去。爹回来一定给你带好东西！”
苏婉缃哼了一声立马放开二爷，不高兴地坐到一旁去。
“你不是才从南方回来嘛，莫不是……”
二爷暧昧地笑了起来，朝丁姨娘投出询问的目光，“莫不是在南方有舍不得的人了？”
“没有没有！”苏婉缃特别认真，“除了秦齐，我谁都不嫁！”
二爷一愣，一直沉默的丁姨娘立马就开腔训斥，“婉缃，这么没脸没皮的话，你也敢说？秦家公子岂是咱们高攀得上的！”
苏婉缃那娇美的小脸便像是枯萎的花儿，刹那间就暗淡了。
二爷当然知道女儿喜欢秦齐，只是他也没怎么放心上，只当是小女儿不懂事，情窦初开而已，并没想到女儿会如此认真。
他眼底略过一抹复杂，正要劝。丁姨娘却道，“婉缃，你的婚事你爹和大娘自有主意，你别胡闹了，万一那话传出去，丢了咱们苏家的脸，娘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话一出，苏婉缃一下子就泪水盈眶了，“大娘想让我招婿，招的还是工厂的技师，我宁死也不会接受的！”
二爷不悦道,“这事谁告诉你的？”
丁姨娘连忙说，“婉缃，不许胡说八道。”
二爷生气了，朝丁姨娘看去，“有什么说什么，你怕什么？”
丁姨娘连忙解释，“爷，婉缃的婚事本就该老太太，还有您和夫人做主，只是，这招婿的事，我也没听说，不知道这丫头哪道听途说来的。千万别……”
丁姨娘话还未说完，苏婉缃就抢话了，“我偷听到李妈跟秋月那一天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下人嚼舌根，你还当真了？你大娘那么疼你，婚姻大事，能马虎？你就算不信你大娘，你还不相信你爹爹了？以后不许胡说八道，你大娘要知道了，保准伤心。”
丁姨娘很严肃，二爷却是心中有数，满眼复杂。他的原配夫人是什么心性，他清楚得很呀！
家里两个庶出的孙女儿，老太太一直都有意让她们招婿。可是，他跟夫人提过几次，他这女儿不仅不招婿，还得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如今看来，他夫人是要先下手为强了。如果不是他今晚恰好开玩笑提了这事情，指不定夫人会利用老太太，把婚事都定下来了再告诉他。
他小心翼翼替女儿擦去眼泪，认真说，“婉缃，你的婚事谁都做不了主，爹给你做主！秦家那少爷咱们攀不上，可爹绝不委屈你！你放心，这事，等爹南下回来了，就给你做主！”
苏婉缃抹了抹泪，这才点头。
二爷取出了几张银票交给丁姨娘，交代道，“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我不在家里这阵子家里若有什么事，就给广州工厂那边打电话，他们找得着我。”
二爷不放心二夫人那张利嘴，更不放心二夫人冲动的性子，就怕二夫人闯了什么祸瞒着他，也怕以辰闯了祸，二夫人包庇。所以，但凡出远门，都会交代丁姨娘盯梢着，若有什么事及时告知。
丁姨娘连忙将纳好的布鞋和银票一并递给二爷，“爷，穷家富路，你这回南下得好些天才能回来，多带点钱在身上，我也安心。”
二爷收下布鞋，留下银票，丁姨娘还要推辞，二爷只拉住她的手，握了握，“好了，早些休息吧。”
丁姨娘有些羞涩，直到二爷放手了，她才抬起头来。
送走了二爷，关上门后苏婉缃就嘿嘿笑了起来，“娘，你还脸红呀？你跟爹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
丁姨娘白了女儿一眼没说话，看了几张银票的面值便将银票藏了起来。
“娘，我爹接连在你屋里睡了好几天了吧？你是不是还想给我添个弟弟呀？”
苏婉缃这话一出，丁姨娘分明有些紧张。她怒目瞪过来，“你小声点！出了这个门我，我绝不许你说这话！”
“我当然知道！她又没什么好怕的，你怕什么？”
苏婉缃有些不以为然，她口中的“她”，当然就是二夫人了。
丁姨娘看了看时间，催促道，“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过几天就跟你三哥到店里去，这么好的机会，自己把握好了，不必我多跟你啰嗦吧？”
“我懂！”
苏婉缃犹豫了下，低声问，“娘，秦齐喜欢程馥梦，这你怎么知道的？真的假的呀？这阵子他和秦楚楚常来找三叔，他都没去看过程馥梦。”
“秦齐常来？”丁姨娘颇为意外。
苏婉缃很肯定地点头，“我听看门的陈叔说的，可惜他就去三叔那儿，我也见不着他。”
“成了，回去吧。我可警告你，在你爹回来之前，你少去找你大娘！她要是赶在你爹回来之前给你招了婿，你哭都来不及！”丁姨娘认真说。
“她敢！”苏婉缃十分不屑。
丁姨娘瞪了她一眼，她收回高抬的下巴，“娘，你也早先休息，我先走了。
苏婉缃离开之后，丁姨娘坐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也不知道琢磨起了什么？
已接近九点，二爷回到二夫人屋里并没有提起苏婉缃的婚事。夫妻俩闲聊了几句便睡了，而苏以辰却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