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当晚并没有去找苏以辰，但是，翌日他过去二房的时候才被告知苏以辰昨儿晚上连夜就去工厂了。
苏彧越发地觉得不对劲，立马赶去工厂，刚进工厂大门就看到苏以辰穿着宽松的工装，同工人们一起在晒原料。大冬天的，他竟满头大汗，全然没有一个少爷模样。
苏彧是欣慰的，他也没过去打扰，就站在一旁看。
胡云飞笑呵呵说，“三爷，我听说那次罢工后，三少爷和工人们处得可好了。大伙都喜欢他。往年年底让工人们加班，得大爷和二爷动员好几天，自从三少爷管了事，大家都争着抢着加班呢！”
苏彧冷冷说，“那是因为他给自愿留下加班的工人加了工钱。
胡云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闭嘴。
苏彧却又道，“也该加工钱了，想要工人们真心卖力，至少工钱是不能少的。以辰这第一步，走得比他上头那两位好。”
主仆俩还没聊一会，苏以辰就发现他们了。
苏以辰连忙跑过来，“三叔，你怎么来了？快，到屋子坐，外头冷。”
胡云飞立马笑了，“三少爷，你都流汗了，还冷呀？”
苏以辰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狼狈，他抹了一把汗，说，“三叔，你到屋里坐会，我换一衣服。”
“见外什么？当三叔是客？”
苏彧这话一出，苏以辰就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苏彧一边往厂房走，一边试探，“我就过来看看，听你娘说你最近忙得都冷落了准媳妇？”
苏以辰挠了挠后脑勺，回答说，“我就想赶紧把最后一批货赶出来，让工人们早点放假。好几个工人家住得远，回去还得好几日。”
苏彧又道，“程大小姐可是干活的能手，回头让她过来帮忙。”苏以辰立马摆手，“不成不成，剩下的都是重活。这么冷的天，她要过来了，万一冻着了，还怎么过年？”
胡云飞笑嘿嘿说，“三少爷就是会疼媳妇。”
苏以辰蹙眉看了胡云飞一眼，既羞赧又怪他多嘴。苏彧只当没听到，过了许久，才又说，“程大小姐终究是客，这儿若没重要的事，你趁早回去多陪陪。别把客人晾家里。”
“是。”苏以辰乖乖地点头。
苏彧没有再多提程馥甄的事，就他几句试探足矣。他了解了些工厂的情况之后，便同胡云飞走了。
车子驶离工厂，胡云飞便急急说，“三爷，不对劲呀！不会是你看走眼了吧？”
就苏以辰的反应看来，他和程馥甄之间似乎一直都好好的，没闹什么不愉快。苏彧没说话，他不太相信自己会看走眼。可是，他也不相信他的乖侄儿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说谎的老手。
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云飞从后视镜看到主子眉头紧锁的样子，他忍不住多了一嘴，“三爷，老夫老妻尚会有吵架的时候，何况三少爷和程大小姐还未婚呢。他们俩的性子本就不一样，闹点小别扭也在所难免。二夫人都没瞧出端倪，指不定您真的瞧错了。反正这婚契程大小姐已经认了，人也住到苏家了。您就别再为他们俩操心了。”
胡云飞这么一说，苏彧才意识到自己操心过了头。胡云飞说得没错，就算程馥甄和以辰真吵架了，那也不算什么大事。他昨晚上连夜去找程馥甄就算了，今儿个竟还一大早跑工厂过来。
思及此，苏彧捏了捏鼻梁，疲倦之余有些烦躁，他着实不喜欢自己这种不理智，不冷静的状态。
最近，是怎么了？
苏彧没有回苏家，而是又出城去了。而程馥甄却心惊胆战地等着，就怕苏彧从苏以辰那边知道些什么，回来找她算账。
苏以辰那傻孩子必是看不出开她的“故意”，苏彧那只成精的老狐狸估计能把她的意图看得透透的。
程馥甄越想越紧张，虽然接触那么多久了，自己也好几回在苏彧面前没控制住情绪翻过脸，可是，她还是特别害怕他冷着脸发脾气的样子。
然而，程馥甄一等再等，等了六七天竟都没有等来苏彧。
这些天，老太太不仅仅找她一起去订水仙花，而且还带她一道去置办年货。她琢磨不明白老太太这个做法是什么意思。是纯粹因为没有适当的人可以陪，还是有意借此告诉二夫人，将来当家的女主子是孙媳妇，而非儿媳妇呢？
程馥甄才不想卷入老太太和二夫人之间的矛盾里去，她的立场太尴尬了。她婉拒过两次，老太太一而再邀她，她也没好再拒绝。幸好，二夫人对这件事是看好的，还特意找她去喝茶，让她好好陪着老太太。
程馥甄心想，只要不威胁到二房的利益，二夫人应该不会跟她这个准媳妇计较太多。
老太太忙着过年事务的同时，也会到大房那边去看看大爷，虽然每次逗留的时间不长，但是每天都过去。程馥甄自然是不能跟的，幸好每次跟过去的都是李妈。李妈是明白人，能帮她盯着大房那边的情况。让程馥甄纳闷的是，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没有什么大动作，母子俩在家宴上唱的那出戏，似乎只能博得老太太的同情，让她们母女俩将来的日子比较好过而已。
这一回，程馥甄忙归忙，却没有忽略掉妹妹。她给馥梦买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书籍，每天睡前都会像以前在北平那样，同馥梦聊聊天，说说心里话。
从车站回来至今，馥梦一句都没有提及过秦齐，程馥甄也没多问。她并不知道馥梦和秦齐之间发生的事，所以，在她看来馥梦和秦齐之间也不算有什么，只要秦齐不来骚扰，馥梦应该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程馥甄不知道是，每天她睡着之后，馥梦都会睁开眼睛来，失眠到大半夜。
都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实际上更多的是失去了才知道喜欢。
那个见了面总要对她笑，逗她玩的家伙，那个在百货公司趁机欺负过她的家伙，那个弄堂里紧紧抱住她的家伙，那个在电话里说喜欢她的家伙突然就不理她了。
怎么可以这样？
在失眠的夜里，程馥梦无数次在心里重复着一个问题，“秦齐，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在清醒的白天，程馥梦无数次坐在电话边，想拿拨通秦齐的电话，告诉他，“秦齐，我讨厌你，讨厌你！”
可是，无论是失眠的夜，还是清醒的白天，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她终究都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对于她来说，失眠的夜和清醒的白天是一样的，喜欢和讨厌也是一样的。
即便每天都埋头在书海里，她却渐渐的分不清楚清醒和不清醒，一颗心渐渐变得浑浑噩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腊月二六。苏彧依旧没有回来，程馥甄心想苏彧应该是忙忘了她和苏以辰的事了吧。
下午，二夫人找程馥甄喝下午茶之后，托程馥甄给苏以辰送晚饭去。二夫人当然知道儿子很久没有回来陪准媳妇了。她只当儿子在工厂实在太忙，无暇回来。她老早就想让馥甄过去，却又怕耽误了馥甄陪老太太置办年货的事。所以拖到了现在。二六了，老太太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苏家大宅收拾地干净整齐，却没人知道，这宅子内早是腐朽不堪，即将分崩离析。
程馥甄原本想带馥梦一起过去，顺道参观下苏家的脂粉工厂。可惜，馥梦以要看书为理由拒绝了。
程馥甄抵达工厂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二夫人竟然没有告诉苏以辰她要去送饭。她到的时候，苏以辰刚刚换好衣服要去吃饭。
突然看到程馥甄提着食盒提篮站在面前，苏以辰先是一愣，随机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即便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至今都没有好好沟通过，可是，苏以辰此时此刻却是打心底高兴。他原地站着，傻傻地笑着，让程馥甄十分无奈。
程馥甄走到他面前把食盒提篮递上，问说，“还不接着？该吃饭了！”
苏以辰连忙接住，要带程馥甄去办公室。程馥甄却道，“雪初还在车上等着，我得回去了。”
苏以辰眼底分明掠过一抹失落，只是，他很快就又笑了笑，打趣地说，“馥甄，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程馥甄没想到苏以辰会这样说。明明是他一直避着她，不想看到她吧？这小子这么说，难不成是……看穿她故意惹他讨厌的用意了？
程馥甄有些不自在，苏以辰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透着程馥甄没有发觉地无奈和宠溺。
他说，“好了，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都这么晚了，你同我一道吃了再回去不迟。”
程馥甄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拒绝，“不了，馥梦还等我回去呢。我先走了。”
程馥甄一转身，苏以辰就追到她面前来拦下，一脸认真，“我晚上也要回去，干脆跟你一起回算了。”
程馥甄无奈地摇头，“好了，我吃便是！”
两人一道吃了晚饭，二夫人准备的还真就是他们两人的饭量。让程馥甄没想到的是饭后，苏以辰真的还要跟她一起回去。
两人吃饭的时候话就很少，此时并肩往大门外走，更是沉默。程馥甄有种预感，这家伙既然同她一起回来，应该是有话要说了。果然，上车没多久，苏以辰便低声说，“馥甄，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程馥甄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朝坐在前面的雪初看去，琢磨该怎么聊才不会让雪初听出端倪来。
谁知的，就在苏以辰要往下说的时候，司机突然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苏以辰连忙问，“怎么回事？”
司机说，“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
程馥甄和苏以辰这才往前认真看去，真看到远处路中间躺着一个男人，只是，距离太远，他们都看不太清楚。
雪初下车走过去，都还未靠近就突然惊喊起来，“三爷！是三爷！你们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