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放下刀叉，面无表情地看了众人一眼，问说，“都吃得差不多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老太太感慨起来，“白玉脂粉奁丢了！苏家的宝贝丢了！我这把老骨头至今也没什么念想了。就盼着咱们苏家的人，不要丢！还能够好好的把一顿饭吃完了。”
在场的人都不笨，多少听出了老太太的意思。大家纷纷诧异，难不成偷走白玉脂粉奁的并非洛九少，而是苏家里的内鬼？
柳姨娘原本看着老太太，一听这话立马就慌了！她急急下头，抓起水杯来挡着脸，掩饰自己的慌张。
她这才意识到老太太这顿饭是一场鸿门宴呀！
之前不都说喜儿是被洛九少收买，畏罪自杀的吗？是不是二爷和三爷在警局那边得到什么消息了？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有内鬼的？
毕竟被那个灰衣男人安慰过，柳姨娘并不是那天那般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她喝了几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情况还不明，她更应该冷静。反正东西不在她这儿，她死都不会认账的！
程馥甄就坐在柳姨娘身旁，她稍稍往后靠，便能将柳姨娘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期待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更期待柳姨娘接下来表现。
寂静中，二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装傻，问说，“娘，您今儿个是怎么了？大家不都好好的在一块吃饭吗？”
老太太没理睬她，淡淡对李妈说，“把那盒指甲油拿过来吧。”
指甲油？
大家都莫名其妙。
然而，当老太太打开盒子，当着大家的面将指甲油涂抹在她修长的指甲套上，在场有几个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老太太涂的这指甲油，正是程馥甄从花想容那儿买回来的那一盒！同柳姨娘曾经涂抹过的一模一样！
柳姨娘手里的水差点给洒了，而大小姐骤然蹙眉，朝坐在对面的丈夫看去。其他人，大多都还是一脸迷惑，看不明白。
老太太也不着急出声，她慢条斯理，亲自将左手五指全都涂上粉色指甲油，随后轻轻吹干。
她张开五指，在大家面前翻来覆去，问说，“好看吗？”
“娘，这指甲油亮晶晶的，我好像在哪见过呀。”大夫人评价道。
“还真有点眼熟。”二夫人特意起身来，拉住老太太的手闻了一番，颇为意外，“这么淡的花香，怎么做出来的？不是洋货吧？”
老太太朝苏婉绛看去，点名问她，“婉绛，你过来瞧瞧，给奶奶说说这指甲油好在哪儿。”
苏婉绛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奶奶，这指甲油是容记指甲油吧？我涂过，同一款，色泽和气味都一样，颜色不同，我的是红色的。”
老太太笑了，似乎很满意苏婉绛的表现，她说，“我这一盒上没有商标，也不知道是不是容记的。这容记是哪家店？”
“我那一盒也没商标，清河送我的时候说是容记的！你问他呗。”
老太太非常意外，“清河？”
程馥甄特意留心了二爷和苏彧，只见二爷一脸震惊，而苏彧还是那张冰山脸，情绪鲜少形于色。
再看蒋清河，他竟十分淡定，坦然！
要知道，程馥甄那天晚上在饭店里撞见的灰衣男人，和柳姨娘通奸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蒋清河呀！
若不是那天亲眼所见，程馥甄对这个大姑爷的印象还很不错，觉得他是大房唯一一个明理的人。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软弱竟是他最大的伪装！
蒋清河扶了扶眼镜，恭恭敬敬地回答，“奶奶，容记就是花想容。前阵子我在店里看到顾客用了这款指甲油，觉得婉绛会喜欢，就拖顾客买了一盒来。那顾客说是从一家叫花想容的小店买的。我也没听说过那家店，就随口叫它容记了。”
蒋清河解释了一番之后，还装傻，怯怯地问说，“奶奶，我是不是闯祸了？容记的东西……不能卖吗？”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能卖。”
老太太笑了笑，余光撇了柳姨娘一眼，并不追问，似乎在等柳姨娘主动开口。
“清河，那位顾客常来店里？你认得是哪一位吗？”二爷开了口。
“不常来，但要是再来的话，我一定认得的！”蒋清河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吗？”二爷又问，“那店里还有谁认得？”
蒋清河思索了片刻，无奈地说，“这个就不好说了，得问问伙计们。那位夫人高高瘦瘦的，四十出头吧，说话轻声细语，特别好商量。”
程馥甄心下冷笑不已。
她方才至今视线就没离开过蒋清河的脸，她竟看不出他一丝的慌乱来。不得不说，若非她心中有数，她一定也瞧不出端倪来。
他如此借口真的高明了，按他这么说，如果那位顾客不来，是不是就没法证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这两盒指甲油，要么是喜儿带回来给柳姨娘，柳姨娘给了蒋清河一瓶。要么就是喜儿带回来给蒋清河的，蒋清河送了柳姨娘和大小姐各一瓶。总之，喜儿私自将次品脂粉卖给花想容老板娘一事，蒋清河和柳姨娘应该都是知道的，指不定还有参与其中。
老太太和二爷问得这么突然，这个男人竟能应对得这么流畅，这未免也太能扯谎，太能做戏了吧？
“二叔，这……到底怎么了？”蒋清河好奇地询问。
二爷没回答，也没追问下去。
蒋清河牵扯进来，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而蒋清河刚刚的回答，他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朝柳姨娘看了过去，心下十分焦急。
他盼着柳姨娘主动开口，盼着柳姨娘也只是巧合买了花想容的脂粉，和喜儿那些勾当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姨娘若不招供，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虽然今天柳姨娘和婉绛都没有涂抹花想容的指甲油，但是，刚刚在大家吃前餐的时间里，老太太已经派人去搜了柳姨娘和婉绛的屋子，都搜出了花想容的指甲油。
那可是躲不掉的证据呀！
蒋清河已经朝柳姨娘使了两个眼色，很可惜，柳姨娘都不敢看蒋清河。此时，她低着头，迟迟都没动静。
很快，老太太的视线也落在柳姨娘身上了，苏彧也朝她看来，程馥甄也看着。
苏婉绛则早就盯着不放了，她并不知道喜儿和花想容的勾当，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捉奸的事。她等着，等着看柳姨娘会不会开口，会怎么解释。
这个贱人要是不敢承认自己也有容记指甲油的话，就是心中有鬼！
大夫人和二夫人是最纳闷的了，至今不明情况，只知道事情很不对劲。二夫人总觉得那粉色的指甲油很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柳姨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始终想不出好的对策来！
要知道，她可没法跟蒋清河用同样的借口，轻轻松松置身事外！
那两盒指甲油都是喜儿带回来给她的！
喜儿不仅仅偷拿老太太的脂粉次品卖给花想容的老板娘，还经常帮她拿那些用过的高端洋货去花想容贱卖，变现。
她完全没料到老太太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半会儿的，她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帮她圆谎。再说了，老太太和二夫人都很清楚她的习惯，她的东西向来都是自己去挑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她一旦承认自己有指甲油，就相当于是承认自己去过花想容了！
老太太无缘无故地询问起这款指甲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喜儿的父兄说了什么，让二爷和三爷查到花想容那边去了。
老太太一定早就知道她和苏婉绛都用过容记的指甲油，才会设今日这个局的！
她若是承认自己去过花想容，那接下来老太太会做什么？
不会是要花想容的老板娘来指认出喜儿被谁收买的吧？
虽然她从来没有在花想容露面过，可是，她交给喜儿的那些高端洋货，都是证据呀！
柳姨娘越想越慌张，手都颤了。
她悔得肠子都快绿了，就不该为了那么点钱，让喜儿去花想容。
之前，她一而再交待过喜儿那个臭丫头，无论如何，花香容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个臭丫头居然没放在心上！竟会告诉她那个贪得无厌的父亲！
她更加后悔的是自己的大意！贪心！
那两盒指甲油原本都是她自己要用的，那阵子苏婉绛因为蒋清河天天晚归，脾气极大，蒋清河便让她做主挑个礼物哄苏婉绛开心。她就以一盒一百大洋的价格报给了蒋清河，她原以为粉红和大红两个颜色，区别不小，她和苏婉绛又鲜少待一块，不会让人看出来。
谁知道，指甲油会和喜儿的事牵扯上呀！
怎么办？
一室寂静，时间渐逝。
老太太似乎明白了什么，让李妈取来药水擦拭指甲。
然而，这时候桌下却有人踹了柳姨娘一脚，柳姨娘立马抬头看去，看到了蒋清河无比严肃的眼神。
多年的默契让柳姨娘立马就明白蒋清河什么意思。他要她承认自己有指甲油！
为什么？
见蒋清河的眸光阴沉了三分，柳姨娘只能豁出去了。她自己都无能无力了，只能相信这个男人，依靠这个男人！
她冷不丁站起来，“哎呦，我，我……我想起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柳姨娘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