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馥甄和苏以辰一边闲聊，一边往餐厅走去。
老太太专程请了世乐大饭店的西餐厨师过来，说是给大家准备了法国菜。
“馥甄，是不是白玉脂粉奁找着了，奶奶高兴，想请大家大吃一顿？”苏以辰问道。
“没这么快吧？。”程馥甄有些心不在焉。
“那也差不多了吧？要不奶奶可不会有这个心情。”苏以辰心情不错，笑道，“这事三叔一插手，问题就不大了。”
“以辰，你……不信任你爹，反倒信任三爷，不怕你爹不高兴？”程馥甄低声问。
苏以辰说，“也不叫信任。反正我三叔有的是门路和办法，我还没见过他被什么事情难过的。”
“三爷至今不婚娶，不会有什么隐情吧？”程馥甄又问。
“以前他怕我爷爷把苏家的生意交给他，故意不娶妻生子。如今……我就不懂了。”苏以辰说道。
程馥甄十分意外，“他怕接管苏家的生意，所以不成婚生子？这……谁告诉你的呀？”
“三叔亲口说的。”苏以辰笑了，补充道，“前几年我还敢问他，如今……不敢了。可能他自在惯了吧。”
苏彧这话要传到二爷耳朵里去，一定会被二爷当做天大的谎话。可是，苏以辰这反应，分明是相信的。
程馥甄并不相信苏彧这话，可是，脑子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难不成老爷子的遗嘱是要苏彧成婚，继承苏家的一切。但是，苏彧把指腹为婚的婚契换掉了，把一切推给苏以辰？
程馥甄被自己这个想法吓着了，心跳砰砰砰加速，都控制不住。
“馥甄，你吃过西餐吗？”
苏以辰这一问，程馥甄才缓过神来，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馥甄，你吃过西餐吗？会用刀叉吗？”苏以辰关切地询问。
程馥甄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别说吃过了，他就是见都没见过，她既不懂使用西餐餐具，也不懂西餐的礼仪。
苏以辰见她窘样，忍不住笑了，“别担心，待会我动作慢些，你跟着我学就可以了。”
“好。”程馥甄一口答应，努力平复心情，不让自己多想。
苏以辰耐心地同程馥甄讲起西餐的一些注意事项，程馥甄看他那认真、温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多想了。
她想起那天他离开前说的那关乎“保护”的话；想起他们两人的三年之约，三年之后她如果没有喜欢上别人，就嫁给他；想起了在北平的时候，他说过的话。他对爷爷为他订的婚契是抗拒的，却发现现实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那时候，她很认真地指着自己的胎记问他，“这样叫好？”
他的回答是，“好不好跟美不美不一样。”
程馥甄特别想问一问苏以辰，什么叫做“好”，可是，几番话到嘴边，就又问不出来。
因为那张婚契，所以，比他想象中的好，他就会倾心，掏心吗？
要知道，没有那张婚契，他想象中的妻子，苏家的三少奶奶应该不止一个“好”字的呀！
要知道，那张婚契是假的，是苏彧的阴谋呀！
“馥甄，大概就只有这个注意事项了。你也不必太拘谨，这是家宴，都是自家人。”苏以辰笑着说。
程馥甄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一路沉默，她需要收拾心情。直到快到餐厅，程馥甄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连忙问，“以辰，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柳姨娘送我的那样礼物吗？”
“记得，香水。”苏以辰立马又改口，“不。是身体粉，兰花香的。香水是附赠的，麝香味。”
“你记得这么清楚呀！”程馥甄很意外。
“是粉红色的礼盒，很漂亮。麝香味的香水和兰花香的身体粉搭在一块，特别有意思。我记得当时柳姨娘让咱们猜，咱们一开始都猜成香水了。”
“你全记得呀！我还想用同一款香水，可惜后来全洒了。前阵子我和馥梦去逛百货公司，偶然撞见了那个礼盒，不过是样品。我订了一个，这几天应该能送过来了。”
一听这话，苏以辰连忙问，“你喜欢麝香味的香水？”
在他的印象中，馥甄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香水。她身上总有股淡淡的幽香，那不是香水的气息，而是自小接触脂粉，特有的芳香。
每一个脂粉配制者身上都会有香气，馥甄身上的香气是他闻过最寡淡的，若有似无，却比那些浓郁神秘的芳香更加吸引人，令人忍不住想靠近一些，闻个清楚。
“也不是太喜欢，就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琢磨琢磨。”程馥甄解释道。
“麝香和兰花香对不对？”苏以辰认真问。
程馥甄颇为诧异，还以为苏以辰早发现了不对劲，可谁知道苏以辰却说，“外国货经常这样，胡乱搭配赠送。我打算过阵子到各个百货公司走一圈，研究研究洋人和日本人的经商之道，取长补短。”
程馥甄认真看了他许久，才淡淡笑开来。
苏以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柔声问，“馥甄，你笑什么？”
“不是笑话你，是高兴。三少爷长进了。”程馥甄开心地说。
苏以辰笑了笑，待程馥甄转过头去，他才悄声说，“你开心就好。”
也不知程馥甄听到了没有，两人都无话。
到餐厅，只见大家都到齐了，就差他们两人。
原本的八仙桌变成了大长桌，老太太居主位，二爷和苏彧坐左侧，大夫人和二夫人等人坐右侧。二爷和二夫人身旁各自空了一个位置，正是为他们两留的。
二夫人睥了苏以辰一眼，抱怨道，“以辰，原来你和馥甄在一块！回来了也不跟娘说一声，害得娘到处寻不着你。”
柳姨娘呵呵笑了起来，“二夫人，以辰除了跑馥甄那，还会去哪？以后你要找不着他，问馥甄要人便是！”
每一次大家聚一块，二夫人和柳姨娘总难免一唱一和揶揄程馥甄和苏以辰。程馥甄厌烦不已，苏以辰总是羞赧着，没出声。
而老太太特别喜欢她们这一套。这不，原本不苟一笑的老太太终于笑了。
她招手示意程馥甄和苏以辰入座，笑得慵懒，“我这心堵了好些天，若不是看到他们俩，今天这顿饭，不吃也罢了！”
这话说完了，老太太还保持着微笑，可是，在场大部分人都非常意外，面面相觑，紧张起来。
要知道，老太太一说请大家吃西餐，大家都以为是白玉脂粉奁有消息了，老太太的心情好了。
老太太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白玉脂粉奁还下落不明？若是这样，老太太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请大家吃饭呀？
二爷和苏彧明显知晓老太太的用意，都不动声色地坐着。
二夫人一直朝二爷使眼色，二爷只当没看到。今日之事，老太太特意交代过，不许泄露。
正低头耳语的大夫人和苏婉绛立马朝老太太看去，十分茫然。程馥甄特意看了柳姨娘一眼，发现她和大家一样，一脸不解。
坐在远处的几个姨娘们也都不敢说话，全场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有出声。
苏以辰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父亲和三叔，只是好奇，并不担心。他想，无论如何，奶奶能把大家叫来，事情必是有进展了。
老太太对李妈说，“人都到齐了，上前菜吧。”
西餐有前菜，都是些开胃的精致小菜。
最先上的是开胃汤，一人一碗摆在面前，只有汤水，不带任何东西。
老太太开动之后，大家才纷纷开动。
程馥甄看苏以辰喝了几口，才开始喝。
她发现这汤是一勺一勺喝的，而且每一勺都要喝地很干净，整个勺子都要放到嘴里去，喝完了汤再拔出来。
苏以辰的动作十分标准，程馥甄按部就班，明明是个新手，看起来却像位留洋回来的女士，优雅从容。苏以辰见程馥甄学得快，动作标准，他偷偷地冲她笑了下，程馥甄亦是回以浅笑。
若是往常，在场毕竟不少人会盯着程馥甄看，等着看她笑话，找她麻烦。然而，今日这场子，大家的心思都在老太太身上，没人理睬程馥甄。
老太太低着头，一言不发。偌大的餐厅安静得让大家心生紧张，即便是喝汤都小心翼翼地控制，不敢发出声音。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汤之后，焗蜗牛，苹果鹅肝，沙拉面包就陆续送上来，程馥甄每一样都跟苏以辰学。虽然第一次用刀叉，但是她用得慢，并没有出错。然而，到了吃焗蜗牛的时候，程馥甄就窘了。
吃焗蜗牛有专门的餐具，一把叉子和一把钳子，需要用钳子钳住蜗牛，再用钗子将蜗牛肉挑出来。
程馥甄钳住了蜗牛，却迟迟没有动钗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拿不好钳子，钳子随时有打滑的可能，一旦动钗子，就要闹笑话了。
苏以辰见状，特意放慢了动作，朝程馥甄使眼色，让她继续。程馥甄有苦说不出，骑虎难下。无法继续下去，去也不好当众放手不吃。
在这么僵下去，很快就会被旁边的人发现的。苏以辰急得眉头紧锁，程馥甄犹豫了一番，决定放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彧忽然将自己挑好的蜗牛肉端给老太太，低声道，“娘，我替你挑好了。今天的蜗牛很新鲜，你尝尝。”
苏彧放下自己的盘子，将老太太还未挑的焗蜗牛端了回来。
老太太只点了点头，还是没做声。
苏以辰却无声无息笑开来，他立马把自己挑好的蜗牛肉给程馥甄，“馥甄，我帮你挑好了。”
程馥甄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放开钳子，把自己的端给苏以辰。
“多谢。”
“不客气。”
程馥甄不经意朝苏彧看去，却撞见苏彧也在看着自己。她立马避开他的视线，莫名其妙的心虚。
就这样，前菜吃得安安静静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太太愈发安静，而大家从紧张变成了不安，再美味的菜肴都食之无味。
柳姨娘时不时偷瞄老太太，又偷瞄对面的人，眉宇间忧虑之色难掩。
许久之后，李妈匆匆进来，先同二爷和苏彧耳语了一番，又俯身同老太太耳语。
很快，老太太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