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傅的名声妇孺皆知，就连宸妃这种穷乡僻壤出来的女子都知道他，孙石玉作为他的孙女，却出了私通这种有辱名声的事情。
皇上顿时就犯了难。
他罚与不罚都是个问题。
瀚海书馆他亦想得到，只是现在……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算计，没有逃脱萧雨歇的眼睛。
瀚海书馆是她外祖父的东西，万万不可能交出去。
“皇后，你说怎么责罚孙石玉？”
南宫皇后扬眉，“皇上这是让我亲自处罚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她转向了孙石玉。
她一开始为郁擎伦选择她，就是看重了孙太傅在读书人之间的威名。
郁擎伦这些年得到的好处，她比他还清楚。
但是终究有被利用完的一天。
一朝倾覆，满盘皆输。
“孙石玉，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不是看不上我儿郁擎伦吗？”
凤袍微动，满衣金线晃动，明明即将进入黑夜，却让人觉得眼睛刺痛。
“你就一辈子待在太子府，永远别出来，我要你为我儿子守寡，日日古佛青灯为他诵经，死后你依然会以王妃的名义下葬，与他同葬祁陵。”
祁陵是郁擎伦长眠的皇陵。
孙石玉眼眸里的光辉依然没有退却，她再度行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
这一世的牢笼，终究是逃脱不出去了。
“至于萧雨歇……”
南宫皇后转向她，被皇上冷冷的声音钉在了原地。
“我只是让你惩罚你的儿媳妇，有说让你处置睿王妃吗？”
“皇上！”
南宫皇后惊愕的看着他，“你难道想要包庇她？你可别忘了，瀚海书馆的主人就是她手下的奴仆！孙石玉跟他们绝对摆脱不了关系！”
“朕知道，朕没有说不罚，但是朕不允许你插手这件事情。”
皇上面色阴鸷，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萧雨歇身上。
南宫皇后就算是再不甘心，只得袖手站在一旁，护甲上的玉石珠子硌的手心生疼。
“睿王妃，你可知罪？”
萧雨歇沉默，不肯说话。
“隐瞒不报，就是大罪！帮助前太子妃出逃，又是一罪！”
皇上列数着萧雨歇的罪名，她突然抬头，恳切的问道：“皇上是不是想要我手中的瀚海书馆？”
他突然就卡了壳。
他是想要，但是更想让萧雨歇自己主动交出来，而不是他作为处罚，把瀚海书馆从她手中夺过来。
心思被萧雨歇点透，他倒是冷静下来。
“瀚海书馆藏进天下奇书，你一个女子掌管它，有何用处？”
萧雨歇笑容嫣丽，不慌不忙的说道：“为何无用？先不提这是我外祖父的基业，瀚海书馆能带来多大的益处，我不相信皇上您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想得到。
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地方，如果被笼络到一起，相当于全天下的文人都被拧成了一股绳。
倘若瀚海书馆还像从前一样，背后主人只是卿鸠这样丝毫不涉及党争的人，他自然会放任它发展。
可是现在不同，萧雨歇成了它明面上的主人，不就是相当于郁行风……
萧雨歇伸出手掌，并行下垂，额头紧贴在其上，反复三次之后，沉声说道：“皇上，外祖父生前希望天下渴望学习的人都能有个归属的地方，一开始创办瀚海书馆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修身养性的地方。”
她还记得很久之前，外祖父把一半钥匙交给她的时候，眉眼间全是一派温和与慈祥。
她从未见过那么平易近人的老头。
“雨歇，记住，学无止境，倘若天下人都能像你孙爷爷那般大义，天圣一定会变成最强大的存在。”
可是天圣没有变强，反而像是被蛀空蚕食的树木，散发着腐朽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萧雨歇没有什么本事，只想好好的守护外祖父的心愿，和天下读书人的太平，我与瀚海共进退，如果皇上真的想要拿走它，求皇上赐萧雨歇一死。”
“你大胆！”
皇上手中的端砚飞了出去，砸在了萧雨歇身上，她一声未响，任由黑墨浸湿身上的衣衫。
他气的指着她大声呵斥：“你竟然敢威胁朕！萧雨歇，你是真的觉得朕不会杀你吗！”
萧雨歇丝毫不畏惧，“我贱命一条，皇上如果想拿走，我无话可说！”
宸妃连忙上前抚着皇上的胸口小声劝慰道：“皇上息怒，睿王妃只是说的气话……”
“宸妃娘娘错了，我说的并不是气话，皇上如果指望我主动交出瀚海书馆是不可能的，想要，便拿走我的命！”
给台阶也不下，宸妃无话可说，满眼怜惜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南宫皇后听着萧雨歇竟然敢公然顶撞皇上，心底狂喜。
作死的萧雨歇，她看这一次她还能怎么逃脱！
“皇上，她对您大不敬啊皇上！”
南宫皇后不介意推萧雨歇一把，“皇家威仪被挑衅，颜面何在啊皇上！”
令所有人震惊的是，原本在气头上的皇上逐渐平复了下来。
他推开宸妃的手，犀利的眼睛看着萧雨歇，很长时间之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萧雨歇。”
“臣媳在。”
皇上摆了摆手，“回吧，闭门思过，非诏不出。”
萧雨歇沉声应道：“遵旨。”
南宫皇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突变，尖声大叫：“皇上！”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皇上坐在龙椅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南宫皇后眼神一凛，刚想开口被良嬷嬷拉住了衣袖，只得闭上了嘴。
“至于你……”
皇上看着地板上瘫倒的卿鸠，沉吟一会儿：“明日问斩。”
明日除夕，旧岁除去，倘若不解决掉这个男人，就要等来年秋日了。
卿鸠一语未言，被侍卫拉出去的时候，微微摇摇头。
萧雨歇长袖里的手猛然攥紧。
孙石玉是被南宫皇后带走的。
正乾殿前，层层石阶，雪已经被彻底清扫干净，萧雨歇迎风而立，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
这是她第一次输。
“皇后娘娘，倘若您用心筹谋几天，这一次我在劫难逃。”
她福了一礼，声音轻疏毫无感情。
“可惜您太想让我死了，乱了阵脚。”
南宫皇后身后，良嬷嬷提着孙石玉，冷风中的她瑟缩来一下，看着萧雨歇亦是摇头。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南宫皇后张扬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只留下萧雨歇一个人站在风口，久久的看着他们，直至身影消失都不曾离开。
天圣都再次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