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歇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来到正乾殿的御书房了。
她看着前方引路的宫女手中的宫灯晃啊晃，在黑夜之中仿若一只飘摇在汹涌波涛里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拍进水底。
到了御书房门口，魏公公看见她的时候，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来之前想了很多种可能，宣召的时候特意嘱咐郁行风不必一同入宫，虽然说是体恤天寒地冻，他体弱行动不便，但是两个人分别的时候，她心中总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在见到御书房里跪着的两个人后变成了事实。
她瞥了一眼狼狈的孙石玉和受重伤的卿鸠，脸上表情纹丝不动，缓缓跪了下来。
“臣媳拜见皇上。”
龙椅上的男人并没有答话。
南宫皇后看着地板上的女人，满脸冷笑。
地板上的寒意顺着膝盖席卷全身，萧雨歇闭着眼睛，心里盘算着应对之策。
“睿王妃？”
在萧雨歇昏昏欲睡的时候，皇上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臣媳在。”
皇上看着低垂着头看上去十分安分的女子，沉声问道：“你可认识他们两个人？”
萧雨歇不知道卿鸠坦白多少，只得回答道：“回皇上，孙石玉……另外一个不认得。”
卿鸠缓缓闭上眼睛，心中一直提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不认得？”
南宫皇后笑的格外古怪，萧雨歇抬头看着她，声音铿锵有力，“不认得。”
南宫皇后从长袖里拿出来一张纸，轻飘飘的扔了出去，落在了萧雨歇跪着的脚边。
她看着那张纸上娟秀的小楷，不禁冷了脸色。
“萧雨歇，你可还有话说？”
南宫皇后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红唇翕动，一一数列出来她做过的事情。
“未时三刻，萧雨歇和卿鸠相会瀚海书馆墨房，一刻钟后出，萧雨歇前往同济堂，会晤莫夜，卿鸠书信一封，寄往不知处，望查。”
“申时一刻，萧雨歇在瀚海书馆前出现，与卿鸠交谈一番暗语，后离去。”
“午时……”
手指甲紧紧的陷进了肉里，她万万没有想到，乔装后的她和卿鸠见面的每一次都被记录了下来。
南宫皇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件见面时间，分毫不差，与她记忆中相符。
“……这些，你可认？”
南宫皇后恶毒的眼神毫不掩饰，萧雨歇看着她，突然有个荒唐的念头。
皇后这次这么针对她，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的恩怨。
她的沉默，让南宫皇后愈发得意起来。
皇上难掩失望的看着她，“瀚海书馆成立少说几十年，你……”
萧雨歇的额头贴在了地板上：“皇上，南宫皇后仅仅凭借一张纸就要定我的罪，我不服。”
“你不服？”
南宫皇后似乎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你不服？你只是嘴硬，不到黄河不死心。”
“我与皇后娘娘积怨已久，您这么栽赃我，我无话可说。”
萧雨歇沉静的回答让皇上起了疑心，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她突然笑了。
“既然如此，那这个男人死去，你不会在意吧？”
萧雨歇面色一冷刚想回答，孙石玉声音尖锐满是抗拒。
“皇后娘娘，这是我的侍卫，你没有权力处置他！”
良嬷嬷上前一步，巴掌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连你都是太子府的人，皇后娘娘处置一个下人，还需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她自然想说不是，可是看着一旁的卿鸠，和进退两难的萧雨歇，心一横咬牙道：“皇后娘娘，您想处置我直接说，没必要把睿王妃牵扯进来，更没有必要诬陷我的护卫和睿王妃有染。”
旋即，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皇上，他确实是瀚海书馆的老板，但是并不像皇后娘娘所说，和睿王妃‘私下有染’。”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有倒在地上的卿鸠能看得清楚她的动作，心底蔓延着不安，那一声阻止卡在嗓子眼里，迟迟不能开口。
“与他有染的人……是我。”
皇上手边的奏折全部被掀翻在地上，七零八落，宛如散开的花。
御书房的人跪了下来，南宫皇后却被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直接转不过来弯。
萧雨歇震惊的看着她，立刻反驳道：“不是……”
“睿王妃。”
孙石玉打断她的话，目光坚毅不容反驳。
“我知道您心善，要不然也不会在当初我求您帮助我逃离太子府的时候，答应我的请求。”
不亏是曾经一代才女，几句话把萧雨歇摘得一干二净。
孙石玉闭上眼睛，后宫秽乱，想想都知道是多大的罪名。
但是她不能……起码萧雨歇不能出事。
“皇上，您也知道，太子……安王，新婚之夜灌我绝子汤，十年来把我扔后院不闻不问，我是一个女人，他软香温玉在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孤枕难眠需要安慰？”
皇上的声音赫然响起。
“你闭嘴！”
孙石玉没有听他的话。
“他害我不能生育，害我囚牢一般耗费半世光阴，我想最好的报复就是名胜有损，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不得安宁！”
空荡荡的大殿里，她的声音清晰又刺耳，满是怨毒却不似作假。
南宫皇后被气疯了，她急步走了过来对着孙石玉又打又骂，她最在乎郁擎伦，当然听不得别人侮辱他。
孙石玉恰好踩了她的底线。
良嬷嬷拉着南宫皇后边劝抚边帮忙教训孙石玉：“皇后娘娘仔细手疼！”
萧雨歇想帮忙，看着卿鸠警告般的眼神，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威严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你们闹够了没有？”
南宫皇后终于被拉开了，孙石玉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裳凌乱不堪，唯独一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绝望和希冀混合着，挣扎深渊的人抓住了随时能断掉的稻草。
“萧雨歇，朕问你，瀚海书馆究竟是不是你的。”
萧雨歇仰头，面容坦荡直视着龙椅上的男人。
“一半是我的。”
“另外一半是谁？”
“天下大家，孙琰君。”
她没有说谎，瀚海书馆本就是她的外祖父和孙太傅一起创办的，只是最后颠簸流离，瀚海书馆的两把钥匙全部都到了她手中。
一直沉默不语的宸妃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她说的可是名闻天下的大家，三代太子帝师孙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