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惊蛰并没有感觉到不对。
他只是瞬间惊讶了一下萧雨歇竟然认识眼前的黑衣人，转念一想，刚才两个人的对话里，也可以看出来二人相识。
可是慢慢的，他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郁天寰……
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呢？
……
惊蛰睁大了眼睛，就连手中的剑都抖了起来。
老天爷，那不是先太子的名字吗？！
惊蛰对于自家主子的身世还是有所了解的，起初知晓郁行风是先太子遗孤的时候，他无比惊讶，但是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
他的主子是什么样子的人，他明白，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对皇位志在必得，就算是先太子的遗孤又如何？不过是在夺嫡的路上又增添了一个理由而已。
但是若是先太子还活着，这个理由就要另算了。
他木木的看着拔剑相向的男子，那张脸不算苍老，起码比龙榻上躺着的皇上看上去要年轻的多，只是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想必是蛊虫侵蚀的缘故，头发花白，一双黑幽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静静地看着萧雨歇。
萧雨歇亦是不敢相信的。
当初先太子的尸体，她是亲眼所见，更是她亲手葬在了北邙山上，她确信他已经死了，可是眼前的人又是谁？
她满脸的困惑，看着男子的眼眸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被她唤作郁天寰的男子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似乎想告诉她什么，只是无法开口一般。
萧雨歇身边试图侵蚀的蛊虫在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慢慢地飞回了男子的竹筒里，最后在惊蛰警惕的目光之中，他把竹筒封上了口。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张脸。”
男子率先开了口，原本剑张弩拔的紧张气氛顷刻间消散，看着他的脸色，萧雨歇下意识的说道：“你不是他。”
惊蛰要被萧雨歇整糊涂了。
一会儿说是先太子，一会儿又说不是，那他到底是谁？
他是谁，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摸着自己的脸，上面干皲的皮肤上满是沟壑，是他在南疆流浪多年遗留下来的痕迹。
“我自然不是他，你知道的，他死了，是你亲手葬了他。”
他的话让惊蛰更糊涂了。
先太子是王妃埋葬的？
什么鬼？
先太子不是死二十多年了吗？
萧雨歇没有想到，他竟然连这些都知道，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
“你究竟是谁？！”
男子嘲讽似的笑了笑。
果然没有人会记得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没有名字的人，只能苟活在黑暗里的人，生活的如同鼠蚁一般的人，注定找不到新生的方向。
“我没有名字。”
他的话让萧雨歇怔了怔。
这句话，她似乎听过。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说道：“我是……影子。”
时间封闭了一层又一层的门，把他们的过往改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萧雨歇在里面慢慢的追寻所谓的“出口”。
这个出口会通往哪里，何时出现，她一概不知，只知道，它会出现，而且会把她从循环的迷宫里带出来。
现在，这个出口好像近了。
他说，他是影子。
一个没有名字的影子。
她想起来了，曾经那个男子的身边，有过这样一个人。
他与他的主子有着无比相似的面容，从被带到他的身边开始，他就被要求学习那个男人的点点滴滴。
他批阅公文的时候，手中的毛笔落下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前倾；他吃饭的时候，拿着玉箸是靠近顶端朝下半寸的位置；他跟人说话的时候态度，语气……他都学会了，直到连亲近的人都分辨不出来他们谁是谁后，他知道，他终于成功了。
他很好奇，他的主子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做。
面对他的疑问，那个男人只是说，我只是想让我身边的人安全一些。
可是有了他之后不是更危险吗？
影子迷茫了，有他的存在，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岂不是给男子带来更多的危险？
他等到他死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直到他去了南疆。
南疆……噩梦一般的地方。
他活了下来，几十年的时间，他把自己从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可是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模仿出那个男子的习惯，每次表露出来后很长时间他才意识到。
可是那个男子已经死了，原本说让他做他一辈子影子的男子，死了。
每次想到他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去赴死的时候说的话。
“不是他要我死，是世间。”
他什么都不懂，更想不通这句话中包含着什么，他只是从南疆人口中得知，当初……那个男子是可以活下来的。
那个叫做楚沫的女子，是能够救他的。
但是她没有，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更看着天圣改朝换代，什么都没有做。
这些消息更让他迷茫了。
不是说，两个人是知己更是朋友吗？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呢？
而且……她失踪了。
从那场混战后，世间再也没有了她的踪迹，他从南疆找到北境，更是冒险去了匈奴境内，依然没有发现她。
萧雨歇静静的听着他把影子的故事说完，自然而然，有关他的事情她也想起来了。
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因为她才会被送到先太子的身边。
她轻叹，没有想到轮回又轮回，最后毫无交集的人也会相遇。
“影子。”
萧雨歇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如果这能勉强算他的名字的话。
男子抬头看着她。
“所以说，你进宫是为了报复我，是吗？”
她想，没有什么比仇恨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了。
就算是身处地狱，也会让人坚持到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一天。
男子却是嗤笑出声，似乎在嘲笑萧雨歇的不自量力。
“你配吗？楚沫？”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鄙夷与厌弃。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转向了床榻上的男人，那个昏睡过去，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心中都是压抑不住了杀意。
“我自然是为了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