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辛焦虑的这个夜晚，林薇薇也同样难过。
今天下午她和贾战的面试简直是一场灾难。为了这场内部的面试，她做的功课不亚于去外面互联网公司应聘。
陈栋给她找了题，她一有空就在单位偷偷刷。除了那天实在太累，陈栋拉她去看了场她一直喜欢的海贼王电影，俩人最近哪儿都没有去玩。这对于他们这对靠玩来联络感情的情侣实属罕见。
周末林薇薇都是到陈栋的小屋里在电脑上刷题。看到女友这样认真，陈栋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特别是听小邵说起贾战来了，以前严岩留下的一切都推翻之后，陈栋更是紧张，毕竟他完全摸不着这位的套路。
贾战的面试果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考算法，没考数据结构，也没有考C++上机。而是直接甩给林薇薇两道高数题。
林薇薇在学校里高数成绩是不错的，但是毕竟已经毕业两三年了。猛地面对高数题，头脑简直一片空白，微积分已经忘得差不多，线性代数只是勉强能做。
贾战看着卷子都没多说话，自然这场面试的结果可想而知。
用高数来面试应届生或许还可以，对已经工作的人，甚至是内部面试还用高数题，这实在是少见。
但贾战也有他的说法，算法、语言这些都是皮毛，数学思想才是根本。这一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大家除了同情本公司第一个栽倒在高数面试的林薇薇以外，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贾战号称面试死神，果然名不虚传，套路多且深。
陈栋在微信上一个劲的安慰女友，发来各种搞笑片段。薇薇都没心情答复。小伙子也是无心工作了，恨不得飞到薇薇家楼下。
快到半夜，林薇薇的手机忽然亮了。陈栋发来一段视频。他抱着吉他，唱着一首薇薇没有听过的情歌。他在镜头前，郑重其事地说：“献给我的女友林薇薇。希望她尽快走出高数失利的阴影。”
这完全是校园恋情的套路，太幼稚了。薇薇忽然有点好笑。
第二天中午，董晴和钟辛坐在小餐馆靠窗的座位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一边看着街景。
董晴问：“知道薇薇的事情了吗？”
钟辛气不过：“知道了，贾战这个变态。薇薇也是太倒霉。”
钟辛和贾战一起面试过，别说他出的那些刁钻的题目了，单是他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态度，也实在是招人恨。钟辛真心心疼薇薇。
董晴叹道：“薇薇还是太简单。白白地送上去被人羞辱。你知道贾战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自然是老白不想要林薇薇呀。肯定让贾战想办法拒绝薇薇。薇薇能力本来就不弱，又有针对性准备，贾战不出点奇招，怎么能在面试的时候名正言顺地把她刷下来。”
“啊！”
“薇薇逼走了老白的爱将，老白怎么会往组里招这个祸害呢？你没听到那天在会议室一堆男的都说什么红颜祸水。可难听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
钟辛手脚发冷，严岩离开的真相旁人并不知道，但是她清楚薇薇是无辜的。当初薇薇来咨询自己转组的意见的时候，钟辛忽略了老白有可能有这一层顾虑，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董晴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
漂亮的女孩子在被招进公司的时候，是有优势的。但是她们想上进的时候，又会遭到无形的壁垒。所有人都默认她们的功能是花瓶。一位不安心于花瓶地位的花瓶，是会被环境默默抵制的。
林薇薇要是跟马华宇打声招呼，转个组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她偏偏要靠自己，这就成了问题。
钟辛心中懊悔，早知道她在应用部收了薇薇好了，刘清远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对了，说起转组，你们部门李梦星来找过我。”
“我知道，她也提了转组申请了。”
“你怎么看？”钟辛有点担忧地看着董晴，毕竟是她手底下要走一个人，搞不好会影响经理的KPI。
“不怎么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愿意转，就去努力吧。”董晴很大气。“只要她是真心上进，不是跟我怄气就好。”
“她怎么跟你怄气？”
“嗨，老是乱传八卦，我那天1：1的时候就提醒她注意点。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她了。她才提了转组申请。”
“方城一体机的框架还是Anchor那时候定下来的，稳定了这么多年，新功能也不多。这姑娘倒未必是那么小气。应该还是从今后的职业发展出发吧。”钟辛喜欢把人往好处想，也是为了宽慰董晴。
董晴笑而不语地看着好友。不管怎样，钟辛的思维都还是技术主导。这是她单纯可爱的地方。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框架定下都十多年了，这些年补丁撂补丁的，其实应该重构了。这事我跟冲哥提过，不过你也知道……”
钟辛低头一笑：“冲哥也是懒了些。”
“薅羊毛的时候可不懒，一天到晚带着大姑娘小媳妇的各种薅羊毛，他们那个羊毛群我都没法儿呆。半天都是上百条信息。也不知道哪里找的，各种券呀码的，还搞什么叠加返利。”
“那还是他脑子好使。优惠叠加什么的，我从来算不明白。”
“不往正处使。”董晴说着也有点带气。“算了，不说他了。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钟辛无精打采地：“无所谓。”
“一点儿都不配合。”
“消息哪儿有绝对好坏之说。都是信息，看你如何利用了。”
“也对。咱们这个季度的报表出来了，出货量不错。利润也高了。完成了110%的计划。”
钟辛心中一喜：“看来这数据保护的市场还能再养我们几年。这个倒是好消息。我好还贷款了。”
“坏消息是公司决定这个季度的奖金延后发了。都放到年底。估计要学互联网公司，年底来笔大的，这样给人观感好些。有利于招人。”
“啊~~~”钟辛有点小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不算是绝对的坏消息。至少有这笔钱在帐上，我好去找刘清远借钱。”
刘清远做为她的老板，自然知道钟辛的收入水平。还款能力有保证，借钱才不难。
这天下午，公司第二大的圆明园会议室中，贾战和钟辛一人带着三位工程师，面对面的对峙着。
严岩和钟辛商量过的接口设计，贾战几乎全部推翻了。也难为他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翻代码，工作量不小。
公司的前端界面开发在上海，北京研发中心这边存储和应用都属于后端数据处理，虽然都是C++，但现在都流行服务化。服务对接靠接口，所以两个部分的接口设计成了重中之重，实际上也暗暗决定了每个部门的工作量。
贾战和钟辛就开始这样的拉锯战。
“严岩当初这样的设计不合理。这部分应该由应用层处理。这属于应用专属问题。”
“我们不是不可以做，但这块儿放到存储层才符合松耦合的原则。”
“这块儿代码量不小。你们只加一个接口，我们做要复杂很多。到时候我保证不了整体进度。”
“进度的事情不归我管。我只对架构设计负责。”
“架构设计也不能不管实际情况。”
“你得为了向后兼容着想。你现在这个版本推给我们了，说得过去。以后呢？”
一个模块一个模块这样下来，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贾战最近的压力很大，复杂的模块工作量大，当然是能推就推。以前严岩手快，钟辛和严岩之间少了很多这样的推搡，往往俩人叫到会议室商量一下就行了，哪里需要这样大张旗鼓地讨论。
现在会议室里两边的人马都严阵以待，本来是合作的态度，搞得跟打群架一样。钟辛只觉得一阵阵烦躁。
钟辛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园区的中心花园，水池粼粼泛光。
冷静，冷静，钟辛告诫自己不要带入太多的个人情绪，不是所有人都像严岩那样艺高人胆大，不惮于揽活。新的合作者需要磨合，软件开发是团队合作，架构师的工作也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贾战这个人可厌，可憎，但也认真细致。钟辛本来憋着一口气要给林薇薇出口气，但一冷静下来，想起倒是不必了。比起到存储部，薇薇应该有更好的出路。
工作中，钟辛是成熟不任性的。她想了想，走回会议桌，对罩在一身可疑枣红色T恤的贾战点点头：
“好吧，咱们尽量从代码复用的角度来看问题。这样咱们两个部门都能受益。”
坐在对面的小邵偷偷给钟辛比了个大拇指。
接口会开完已经快下班了，尽管这样的拉锯战令人头疼，钟辛到底是感谢这份工作的，资金，成就感，没有这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支撑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办公室如今是她逃避的港湾。
贾战再讨厌，没有家里的男人们讨厌。
“钟辛，明天晚上聚会。你能来吗？”刘清远问。
“好啊。”钟辛笑靥如花，刘清远不但是自己的老板，他还刚刚同意给自己私人借一大笔钱，钟辛面对债主自然得态度到位。
周五晚上小平有节早教英语试课。钟辛想想应该怎么安排才好。好在有母亲，让母亲打车送到地点，自己早点结束聚会去接他们就好了。
“太好啦，岩哥走了这么久，大家都好久没见了。”小邵在一旁说道。聚会是小邵发起的，几个存储部的老员工，刘清远和白思孟都去，钟辛做为严岩这么多年的重要合作者，算是特邀。
聪明的小邵没有自己来请钟辛，而是通过了刘清远。
钟辛的后背立刻就僵住了，比起吴晨诚，严岩才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因为他是她不可抵达的彼岸。要抗拒他的爱，她需要太多的能量。
“啊，这个……”钟辛期期艾艾地开口。